东方渐晓，清风从半旧的木门处钻进来，送来一阵凉意。
蓝翎还在睡梦中，本能地抱着胳膊缩在一起，柔软的腰身如同一张弯钩，眉头微微拧着。
李铮轻轻摇了摇睡着的蓝翎，“该起来了，一会儿我带你去集市逛逛。”
蓝翎捂住耳边翻一个身，鼻间发出细微的呼吸，嘀咕一声继续睡觉。
“真的不去么？集市上什么都有，热闹得很，”李铮一边说一边拉着蓝翎的胳膊坐起来，取过衣服披在他身上，细心地系好衣带，又伸手帮他顺了顺那一头稍乱的头发，“有果子行，有戏法，还有你最爱吃的蜜饯。”
听到蜜饯两个字，蓝翎终于有了反应，眼开朦胧的睡眼，眸子恢复几丝清明。
他想起来了，昨天赵娘子把一些碎银子塞给李铮，让他带自己去集市挑几批好看的布匹回去做衣服。
自从赵娘子目睹蓝翎抓回好几只妪奇以后，她对那头小人鱼的态度便彻底地改变了，每顿主动准备丰盛的肉菜招待他不说，再也没有骂他好吃懒做。妪奇可以换银子，蓝翎却不喜欢银子的味道。每当李铮把换来的银子如数交给他，蓝翎转而又扔给了赵娘子，任由她买肉回来做菜品给他吃。
在李家住的将近三个月里，蓝翎从来没有去过集市，一是因为他觉得集市远，懒得走长路，二是因为他不习惯大清早起床，宁愿多睡一个时辰，也不喜欢去逛那没有任何概念的集市。不过当他知道集市是美食和玩乐的聚集之地时，心里面的好奇和期待便涌了出来，以至于再也按捺不住地要去那里看看。
集市上人来人往，充斥着各种叫客的声音。
蓝翎东张西望，看到新鲜可爱的东西，便忍不住拿在手里探个究竟，鲜少有不买下的。
不经意间发现李铮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并且连肩膀也堆得满满，蓝翎终于呀的一声反应过来，凑到李铮面前，指了指他身上的东西，一脸无辜道：“铮铮，这些东西重不重？要不要我来提？”
李铮苦笑着摇头：“重倒是不重，只是你若再买下去，我身上可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挂了。”
蓝翎认真地拍了拍自己细嫩白净的胳膊，眨眨眼道：“我身上还空着。”
李铮颇无奈地看着身上这些红红绿绿的小玩意，猜想如果不及时阻止，他大概会把整条集市的东西全部买个遍，抬头望了望四周，发现天色已经不早，当机立断拉着蓝翎往前走，“那儿有间布店，我们该去买几匹布了，天会越来越冷，也好赶在变天之前把秋冬的衣服做出来。”
掌心被一只温热的大手不轻不重握住，蓝翎乖巧地点点头，跟着李铮走进布店之中。
“客官看看喜欢什么样的料子，我家布料在方圆几里都是出名的，便宜又好看，还耐穿极了。”
李铮温和地点点头，搁下手里的东西，挑起一匹藏蓝色的布匹仔细打量一番，碰了碰蓝翎的胳膊，“这个颜色怎么样，喜欢吗？”
蓝翎一眨不眨地盯着最里头那批布，眼里露出明亮的光，欣喜地拉住了李铮的袖子：“铮铮，我喜欢那个颜色。”
一匹大红布料搁在中间最显眼的位置，色泽鲜艳，料子结实。
李铮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哑然失笑。
“这位小客官眼光真好，这布是上好的料子，专做喜袍用的，若是成亲的话，那可再合适不过的。”店家取下那匹深红的布料放在蓝翎手里，“你摸摸看这料子，跟便宜的绝对是两码事，质量完全不能比。”
近看上去颜色更漂亮，蓝翎满意地抱在了手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只有成亲才能穿红色么？”
“客官要是喜欢，自然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穿的。”
蓝翎拿起料子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转身望向李铮，“好看吗？”
李铮盯着他望了一会儿，目光微微闪烁，轻轻点了点头。
“你穿起来肯定也好看，我们买两匹吧，一匹给我做衣服，一匹给你做衣服，我们穿一样颜色的衣服。”
店家扑哧笑了起来。
李铮怔了怔，脑海里联想到什么，脸上慢慢飘起一朵红云，窘迫地站在原地，半天才找出一句托词，“我、我不爱穿红 。”
“不爱穿红？”蓝翎嘴里嘀咕一声，视线重新在店内搜索起来，又笑道，“你要不要买那个？那个颜色也好看，我想看你穿最漂亮的衣服。”
李铮望向他指的绿色，抿嘴咳了咳，神情有些怪异，没有说话。
店家插话：“大红大绿好看是好看，却太过惹眼，这位大哥身材好，相貌也俊，我看水蓝色倒是很适合他。”
水蓝比他尾巴的颜色要浅一些，蓝翎看多了蓝，虽然觉得李铮穿水蓝也好看，却还是觉得比不上那些鲜艳的色彩漂亮，于是献宝似的把手里的红绿布料往李铮面前凑，疑惑道：“这些不好看么？”
“好看，”李铮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过比起红绿，我更喜欢蓝色，就像……就像蓝尾巴一样的颜色。”
蓝翎眼睛一亮，歪着头想了想，最后用力点头，“就拿红色和蓝色好了。”
从布店出来，蓝翎拉着李铮又逛了许久，直到日头渐渐低垂，才恋恋不舍的跟着李铮回家。
此时天气入秋，白天全无感觉，一到晚上温差便明显加大。
丝丝凉风从纸糊的窗牖里钻进来，寂静的空气中也泛着轻微冷意。
人鱼对温度的适应远不及人类，昨晚还可以勉强入睡，可是今夜温度虽然降低不多，蓝翎却觉得全身发冷，怎么也睡不着。
屋子里，李铮安稳地躺在地面，胸口均匀起伏。
蓝翎蹑手蹑脚从床上起来，径直来到李铮旁边，杏圆的双眼在黑夜里异常明亮，盯着他的睡姿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他没有醒来，伸出一个食指轻轻捅了捅他的脸，委屈巴巴喊道：“铮铮，你醒醒。”
李铮睁开双眼，伸手握住那个在他脸上捅来捅去的手指，察觉到从对方手心里传过来的凉意，合掌握住两只柔弱无骨的手，慢慢坐了起来：“怎么了，睡不着么？”
蓝翎点头如捣蒜，眼里瞬间变得水汪汪，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大约蹲在地上脚酸了，又一屁股坐在地面上，身子习惯性地朝李铮歪了过去，刚要说什么，却被接连几个喷嚏取代。
细碎的口水直喷出来，径直飞向李铮脸上。
李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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