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日是陶贝的生日，他的母亲在十七年前一个雪夜生下了他，产房内外除了医生，再无一个亲人陪她。
陶贝的记忆中，在母亲还没有离开之前，她曾给他过了一个生日，只是当时他还太小，具体情形是怎样的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的确吃过一个蛋糕、许过一个愿望。蛋糕是水果奶油的，愿望是“希望和妈妈在一起”。现在看来，老天爷大概是没有理睬他的愿望。
自那之后他就没再正经地过生日了，陶锋甚至连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更不要提那个视他如眼中钉的继母。只有他自己还记得这样一个只属于他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有一点在过生日的感觉。
有时是攒上几个月的钱给自己买件新衣服，有时是允许自己在饭桌上吃多点肉，有时是趁着家里没人而偷偷穿裙子。偶尔也有失望的时候，比如今年，他恰巧在前两天惹到了陶锋，从而被他狠揍了一顿，休息了三天也还是没能出去见人。
他喂猫的时候不巧被陶锋看到，于是陶锋将他拖回家，一言未发就开始了殴打，十几分钟便打断了一根拖把。继母回来之后发现拖把断了，质问过后知晓了原因，更是对陶贝这个败家子看不下去，又将他打了一通。直到陶贝整个人无声无息地蜷在墙角时，这一男一女才终于罢休。再迎接了弟弟陶俊的一顿踢打、几口唾沫之后，陶贝终于是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他本是想着，因为有了给游今写作文的收入，他手头没那么紧了，今年的生日礼物可以稍微奢侈些。于是几天前他就开始筹备，穿过半个城区跑到宠物市场买了一包很贵的猫粮，又到超市买了几包薯片，打算就这样和小猫一起度过这个生日。
以往的生日他都是独自一个人，这次却有了小猫的陪伴，这的确算得上是“奢侈”。
然而现在，他只能卧在床上，呆呆着等着痊愈了。
对他来说，这么一遭其实并不算什么，近年来陶锋四处去给人挖坟打棺材，只靠一把蛮力赚钱，这几年下来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打人的时候已经非常力不从心。陶贝也不是第一次被打到不能走路，所以他并没有恐慌，也没有因此就放弃给自己过一个生日。
他作为一个人活着，到底还是需要些希望支撑着的。
晚上，等另外三个人都出去后，他活动了一下，感觉膝盖和脚踝没有那么疼了，于是便又搜刮出了点吃的，拿个塑料袋裹上，一瘸一拐地去找小猫了。
大雪刚过，正是最冷的时候，他刚一出门便被一阵冷风刺痛了脸颊。因为怕吃的冷了，他又将外套紧了紧，把风挡在外面，用体温暖着那袋食物。
水塔后面背着阳光，还有着厚厚的积雪，陶贝叫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见小猫从很远的角落里跑了出来。卧床的这两天他不能来喂猫，小猫又冷又饿，哆哆嗦嗦地在他手心舔来舔去，扯着尖细的嗓子向他哭诉。
陶贝觉得很对不起它。
小猫饿得很厉害，将他带来的食物吃了个干净，吃饱喝足之后陶贝又抱着它暖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小猫的身子不再颤抖了。
他不能在这里太久，因为陶锋和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们要是再看见他在这里喂猫，那是不会因为他身上有伤而舍不得再打一次的。走之前，他用手把积雪扒开，将自己那件破旧的棉衣铺在了上面。将小猫安安稳稳地抱上去之后才离开。
蹲了太久，他的腿有些不舒服，回去的时候走得很慢，没走多远便要扶着墙休息一会儿。
就在这休息的片刻，他发现了垃圾堆旁的一盏莲花小灯。
他见过这种灯，知道这是插在蛋糕上的。他很开心。
于是一时间，要早点回家的事情便被这难得的馈赠挤出了大脑。他扶着墙一点点蹲下去，借着灯光将那个莲花灯拣出来，寻摸了一会儿才知道开关在哪里，满怀期望地按下开关之后却发现这灯原来是坏的。
不过坏的也没关系，他会唱生日歌。
四周是寂静的，他低声轻轻唱着，也静静地听着。很普通的歌词和旋律，却让他感到无比快乐，他想，这首歌是唱给他听的，至少现在，这首歌是他的专属。
在这一首歌的时间里，他暂时忘记了寒冷、疼痛、饥饿，只全身心地将自己交付了出去，尽力享受着这转瞬即逝的幸福。
只是唱着唱着，这幸福里又加进来了其他的情绪，有些酸，也有些涩，密密麻麻的，像细小的刺在心尖上扎来扎去。他无法抑制地哭了。
因为已经知道许愿没用，所以他就没再自欺欺人，短暂地哭了一会儿之后又拖着自己的两条废腿回去了。
幸运的是，那晚他顺利地瞒过了陶锋，不必再挨一顿打。
又过了一天，他的腿终于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脚踝还是有些疼，但走慢点就不会被看出来。而且这天有惯例的语文小测，他还要给游今写作文。
他起得很早，但因为走得慢所以很晚才到学校，他到的时候游今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窗户开了个缝，冷风将游今的发丝掀了起来，露出他发际线下一道浅浅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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