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suzuki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姿势，静静地躺在落地窗前，游今没有去拿，甚至都没有碰它一下。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秦歌，也就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对待秦歌为他找来的这把琴。于是他决定那就这样放着它，去酒会的时候再拿。
那天晚上他依旧睡得不好，他梦到了十五岁时，秦歌教他拉琴，游可良在旋转楼梯上看着他们。当他回头去望时，看到他的父亲眼神中竟有一种温柔。十五年来，他从没在他的眼睛里见过这种情绪。或许是因为他们父子之间从来就没有一丝信任与温情可言，那时游今就本能地认为，父亲的温柔并不是给他的。
后来，他看到游可良与秦歌一起喝酒，一起吃饭，甚至一起坐飞机去外地游玩。再后来，他看到他们拥抱、亲吻，如最普通、最亲密的恋人那般。
梦里，游可良笑着对他说，游今，他以后不再只是你的老师了。而小了游可良二十岁多岁的秦歌，就温和地站在一旁，安静地笑着，望着游今。
游今在这个笑里惊醒了。
他知道这个梦是假的，游可良根本没对他笑过，可秦歌的笑却是真的，每次见到秦歌时，他都是如昨夜一般，挂着淡淡的笑，从来不会有别的表情。
游今看了看表，四点半。
窗外仍是漆黑的，在那冷白色的月光下，飘着漫天飞雪。
又下雪了。夜雪来势汹汹，又无声无息，它们要赶在见到太阳前下个痛快，于是便拼了命地凝结、飞舞。
游今点上一支烟，将帘子彻底拉开，如以往一样单腿屈膝坐在窗台上，推开了窗。冷风与雪花扑在他脸上，穿过睡衣领口钻进去，将他本来炙热的胸膛同化成冰冷。
吹着吹着，他就突然想起了那个午后。也是这样纷乱的雪、寒冷的风，他也是曲着一条腿，靠墙坐着。只是那时他怀里还蜷着一个人，他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解开，将那个男孩搂在怀里。柔嫩的、苍白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先是有一阵凉意，然后他感觉自己的体温就被吸了去，渐渐地两人变成了同样的温度。
夹着烟的手停了，他摸摸额头，感觉有些冰。出神了几秒后，他掐掉了烟，关上了窗，翻箱倒柜找出一支老式的温度计，数着分钟给自己量了量。
没发烧。有点庆幸，也有点失落。
失落的是什么呢？他不知道。
·
五点半，他准时出了门，站在风雪中等着陶贝。
陶贝的校服外套领子开得很大，被风一灌就会像膨胀的气球一样鼓起来，很像个企鹅。可这天游今没看到企鹅。陶贝戴了条围巾，灰褐色的，已经起了些毛球，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买的了。
他缩着脖子，围巾几乎盖住了他半张脸，只剩两双大眼睛露出来，那双眼见到游今时就会发亮，像在瞳孔里藏了钻石，而只有游今能令那钻石反射出光芒，只有游今是他的光源。
钻石闪了一会儿后，点点光亮就停在了游今的头上。陶贝向上指了指，对游今说：“雪太大啦，你戴上帽子吧。”
他一说话，就露出那红扑扑的脸颊和鼻尖来，像只乖巧的小兔子。
游今笑笑：“不习惯。”
陶贝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对耳包来，也是灰褐色的，绒绒的，两边还有两个小熊耳朵。他把耳包递给游今：“那你戴上这个吧！不然耳朵会冻坏的。”
游今顿时无语，哭笑不得。
“我……”
他想说“我不冷”，想拒绝这对十分不符合他气质的耳包，可看着陶贝那双如这冬晨一般干净明澈的眼，他却怎么样也说不下去了。
陶贝的手还伸着，关节处被冻得也有些红，游今不再犹豫，将耳包接了过来，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一天是历史性的一天，令人闻风丧胆的留级恶霸游今，被人人都能踩一脚的的瘦弱男孩陶贝“逼”着变成了一只小灰熊，并且还十分调皮地歪了歪头，逗得陶贝咯咯直笑。
“咦，这个耳朵歪啦。”
“嗯？”
“哈哈哈哈……”
“很好笑么？嗯？”
“嘿嘿……”
风雪交加的路上，随着那些雪一起纷飞的，还有两人放肆的玩闹与嬉笑。那时的他们，就像最平凡的邻家少年一般，没有苦楚，没有负担，有的只是少年人的纯真与快乐。
那是一段很珍贵的时光。
很珍贵、很珍贵的时光。
·
那天午休下课后，游今收到了陈默的消息。陈默人如其名，是一个很沉默的人，游今和他认识好几年，听他说的话也不会比陶贝这几个月说得多。
陈默通常不会主动联系他，除非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上一次陈默给他发消息时，还是告诉他方云灵喝醉了躺在大马路上唱《青藏高原》。
游今看到发消息的人是陈默，便离开了教室，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灵哥今天上午把琴拿走了。”
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游今回道：“嗯，谢了。”
刚要把手机收回口袋时，屏幕却又突然亮了一下，原来陈默的消息还没发完。
“卢京他爸爸给了他一家ktv，好像是在你读书的那里。前几天有人来说，他要顺路去找你。”
这消息有些意外，游今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好，知道了。多谢。”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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