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贝上一次见游今哭，还是在他收到新年贺卡的时候，但那时游今只是落了几滴泪而已，算不上真的哭了。但这次，游今哭得很厉害。
他跪在游今身边，要挺直了身子才能将他揽住。游今整个人都是缩着的，他埋在陶贝的胸口，双手却是掐着自己的大腿。他的泪没有停过，像把全身的水分都流干了也不能将痛苦发泄出来，所以就干脆将血液榨开，分离出那些透明的液体来充当泪水。
陶贝胸前的衣服全都湿了。他感受到怀里的人颤抖得厉害，于是他的膝盖又向前挪了挪，双臂将游今圈得更牢。
地板是很凉的，但心却要凉得更多。
游今似乎是终于清醒了一分，他感受到了自己此刻是在被人拥抱着的。而后便又糊涂了——怎么会有人抱他呢？所以这温暖应该是梦吧。既然是梦，那就不需要顾虑了。他大胆地伸出那已经冰凉的双手，轻轻地拥住了那份温暖。没有感觉到反抗与嫌恶，便拥得紧了些，再紧了些。
他力气很大，这样绝望的时刻又更加渴望关爱，所以手上的动作并不轻柔，甚至是有些粗暴的。陶贝的腰被勒得很疼，但如果这样能让游今好受一些，他愿意接受这份疼痛。
过了很久，游今终于哭累了，也哭干了，他的呼吸没再那么急促，但两只手却并未放松一丁点。他在陶贝的怀里睡着了。
陶贝不敢动，也不敢挣开游今的拥抱。他探着上身从床上揪过被子，一头垫在了游今的腰后，一头绕了个圈，将游今裹在了被子里。
他与游今抱着，自然也是同样地被裹了进去。陶贝低头就能吻到游今的额头，但他也只是凝视了一会儿游今湿漉漉的睫毛，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事。
这也算是同被同眠了吧，陶贝心想。这样暧昧的姿态，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机缘巧合之下他能获得这样的机会来满足私欲，按理说该是庆幸的，可是一想到这机会是浸在游今的苦泪里，他就只能感受到漫无边际的难过。
他展了展肩膀，然后又将双肩向前缩了一下，仿佛鸟儿振翅像将一双羽翼罩在了游今身上。他用这个动作为游今挡住了来不及关掉的灯光。
他记得，有光的话游今会睡不好。
而他自己并不介意这些。他又整了整被子，笼得更严实了些，然后就那样抱着游今慢慢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一张干净的大床上，外衣与鞋袜都被脱了，身上盖的被子正是前夜那一条。朦朦胧胧中，他察觉到自己胸口处似乎没有什么触感，身边也没有别人的气息，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窗帘缝隙里的一缕晨光正好斜映了过来，刺进了他的眼睛。但他没有闭眼，他茫然而焦急地环顾着这又大又空的屋子，怎么也找不到游今的身影。
“游今！”他想到夜里游今崩溃的样子，急得发了疯。
几秒后，门开了。
游今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蜡黄。他似乎也是刚睡醒，头发和衣服都还是凌乱的，脚也光着，只有眼神略微清明些，似乎是在睡梦中听到了陶贝的呼唤而匆匆赶来。
“醒了？”
就连声音也是哑的。
“……嗯。”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买洗漱的。”
不等陶贝反应，游今就转身往外走。陶贝垂着眼睛，从门框里看过去，正好能看到游今发红的脚后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在游今裸露的脚踝上，看到了一大片红色的印记。
可还没等他确认，游今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下床将窗帘拉开。年尾了，阳光也不再吝啬，金黄色的光芒铺洒而下，他闭上眼睛晒了一会儿，终于觉得那股压抑的感觉散去了一些。
但终究是不能轻松。
被褥是乱的，他赶忙叠好，又把床单抚平。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被子，应当是昨晚游今中途醒了将他抱上来的，可看样子游今本人并没有睡在这里。
那他睡在哪？
走到客厅的时候，陶贝看到了答案。
沙发上有一床被子，一半留在沙发里，一半团在了地上。陶贝走过去，似乎还能闻到游今身上的气味。他站在沙发旁，抹了抹眼尾沁出的水，然后抿着嘴将那床被子叠了起来。可他越是摆弄那床被子，鼻头和眼睛就越是酸涩，他又怕把被子弄脏，只能用衣服去擦眼泪。
这沙发横看竖看都不可能有一米九的，游今睡着得有多难受？
不能想，再想就真的绷不住了。
在他堪堪把脸抹干净的时候，游今回来了。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陶贝以及旁边被叠好的被子，他脸上有一丝难堪一闪而过。
“昨晚很抱歉。”他走过来，将购物袋递给陶贝，然后将那被子抱了起来。
“这被子……谢谢你了。”
陶贝像疯魔了，他第一反应竟是听成了“这辈子”，随即回过神来之后便几乎将牙齿咬碎。
嘴里是酸的，苦的，腥的，辣的。就是没有一点甜。
“你、你脸色不好，再休息一下吧。”他说。
游今摇摇头：“没事，等下吃了饭，我……送你回去。”
然后抱着被子去了卧室。
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陶贝也知道他们再共处一室会很尴尬。毕竟，痛哭了很久的游今半夜醒来见到有个男生和自己睡同一被窝，他应该是很嫌弃的，说不准还会有点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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