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没看春晚没有团圆饭，只是两个人放完灯回去之后又在家一起吃了顿火锅而已。
市区里没有烟花没有孔明灯，里里外外都是寂静冷清的，没有一丝春节该有的热闹气氛。游今有记忆以来的这些年，他似乎有十年都是一个人过的春节。或许是因为习惯了，他也并没有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
而直到这一年，他饭桌对面突然坐了个小男生，他才终于发觉出有什么地方是错了很久的。突然之间，十年里被他刻意忽视的孤独就顷刻间淹没了他，向从锅里升腾而起的蒸汽，在他的眼前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透过这雾，他才知道他本该是怎样活着的。
那晚他们睡在了一张床上。本来游今是说他睡沙发的，但陶贝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而游今自然是更加舍不得让陶贝睡沙发，于是这推推搡搡的，最后两个人只得缩到了一张床上。
他与陶贝背对着，在陶贝睡着之后他就悄悄翻过身去。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即便没有明亮的光线，他仍能依稀勾勒出陶贝的轮廓。
他好像能看到他被压乱的发丝，能看到他从下颚到脖子再到肩膀的曲线，以及那从不合身的睡衣中露出来的小块皮肤。
他靠近了些，轻轻地给陶贝拉了拉被子，将暴露在空气中的后颈遮上。
陶贝似乎有所察觉，他缩了缩肩，把脸埋进了被子里。然后游今听见了一声闷闷的梦语。
“唔……妈妈……”
好陌生的称呼。陌生到都不会被刺痛。
游今轻轻地摸了摸陶贝的头，小声说：“没有妈妈也可以的。”
不知道是说给陶贝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他又掖了一下陶贝的被子，陶贝又呢喃了一声。
“游今……”
手定在了原地，游今愣了一下，又将耳朵贴过去听，可他听到的只有陶贝平缓的呼吸。
他相信是他听错了。
他下床洗了个脸，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些。可再回到床上时，他却又开始胡思乱想。没办法，他怕自己频繁翻身的声响会惊到陶贝，就又抱着被子去了客厅。
于是大年初一这天早晨，游今睁开眼看到的不是阳光也不是天花板，而是陶贝急红了的脸。
怎么办呢？不能怎么办吧。
他只好又耐心地哄起陶贝来。
那时候他想，他们真的就像恋爱中的情侣啊。
如果是真的就更好了。
·
春节过后的日子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他们两个都不是很会过节的人，重新开工的时候别人都是说说笑笑聊着家里的新鲜事，只有他们两个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喝粥。
游今问过陶贝打工的事，知道陶贝去年也来过。他想，去年陶贝大概也是在这种气氛中自己一个人沉默的吧。
现在还挺好的，至少他能陪着陶贝。
四舍五入算下来，其实这一整个假期他都是陪陶贝一起的。
多好啊，像梦似的。
很快，梦境迎来了新的风景，他们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程作为就开始收作业，游今自然是一个字没写，直接把崭新的练习册交了上去。而陶贝的练习册则是写得满满当当，估计整个学校也很难再找出来比他写得更认真的了。游今曾经为他的这份认真而不解，现在他只会为此而欣慰。
至少这能证明陶贝还对未来存留着希望。在这一点上，他是不如陶贝的。
但他也没有打算改变自己，如果非要说改变的话，他倒是宁愿帮陶贝一把。
学习上他帮不了，虽然他聪明，但他确实不听课，要他辅导陶贝学习那就太难了。思来想去，他也只能是在饮食上给陶贝做一些改善。
他知道陶贝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吃白食的，所以新的学期他和陶贝定了个规则：他的所有语文作业都要陶贝来写，而陶贝的一日三餐则全由他来安排。
陶贝稀里糊涂的，也察觉不到游今暗藏的心思，就这么答应了下来。结果就是他连着吃了一个月的超级豪华套餐。什么披萨啦、寿司啦、拉面啦、米粉啦，反正是周围能买到的食物游今轮着给他买了一遍，还时不时地点个烤鸭炸鸡什么的来当夜宵。
陶贝起初有点不习惯，一直推脱，可当他推脱的时候游今又会小小地霸道一下，他也就只能接受。
他也不是傻到了没有脑子的地步，这样的三餐吃了十来天之后，他也反应过来游今可能就是想借机给他好好地补一补。但他也只是敢自己猜一猜，并不敢真的去问游今他猜的对不对。
他怕游今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他怕游今觉得他自以为是。他更怕游今会因为那个问题而察觉到他对他的喜欢。
其实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因为游今在他身边，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欺负过了。张瑜也离开了学校，没有再来勒索他。他不用再提心吊胆，也不用再战战兢兢，他终于可以抬头走在路上，终于可以放心地走夜路。
这是他曾经幻想过的生活，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却觉得美好得有些虚幻。
月末的时候，他突然开始有些心慌，老是感觉有人在外面看着他，又好像能听到谁在叫他的名字。当然，他知道那个人并不存在，可这并不能让他安下心来。
这种心慌持续了三四天，到放假前一晚达到了顶峰。最后那节晚自习他什么也看不进去，心脏怦怦怦地跳个不停，甚至有几个瞬间他慌得要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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