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迷夜回来之后的次日，游今接到了方云灵请罪的电话。当时陶贝仍然在酣睡，他双手虚抓着游今的衣服，嘴巴微微张着，嘴角还有点口水流出来。游今先挂了方云灵的电话，用手给陶贝擦了口水才轻手轻脚地去了客厅，回拨给了方云灵。
“兄弟对不住！要杀要剐听你的！”刚一拨通，电话里就传出来了这震耳的一声，即使是游今也被惊得趔趄了一下。他光着脚盘坐在地毯上，问：“怎么了？”
“平平跟我说了昨晚上的事儿了，妈的我实在是走不开，不然肯定下去帮你！”
游今哭笑不得：“我怎么了你要帮我？”
电话那头哐啷咣当一阵响，夹着方云灵一声咒骂，貌似是什么瓶瓶罐罐倒了。“你没事吧？”游今问。
“操，没事，刚起太急了。”方云灵说，“昨晚上不是修罗场吗！平平说你家小孩好像被徐月吓得不轻？”游今抬头望了一眼卧室，“没有。徐月怎么会吓他。”
“那平平怎么说他紧张得不行？”
“你见楚哥的前男友不紧张吗？”
“操，他前男友还没我帅好吧？”
游今失笑：“是……是不能拿你和他比。他还在睡着呢，昨晚是有些难过，不过已经没事了。”
方云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长舒一口气：“妈的吓死我了……差点怕你家小朋友再也不敢来了。”过了会儿，他又叹了一句：“唉，你都上哪儿找的对象啊，徐月也是陶贝也是，一个个的都这么懂事听话。”
是哪儿找的？游今望着卧室的方向，随手从茶几下拿了根烟叼着。
——是他跳进泥潭里抱住的。
“别担心，他很温柔，不会对你有什么坏印象。”他说。
方云灵又静了一会儿，好像从游今的话里想到了什么陈年旧事。“你知道你上一个说‘温柔’的人是谁不？”他的声音稍稍低了些，问。游今握着手机，咬了咬嘴巴里没什么味道的烟嘴。“知道，徐月。”
他没再进一步解释，但他心里清楚，徐月的温柔和陶贝的温柔是不一样的。
徐月的温柔似乎与生俱来，他家庭不和，父母很早离婚，幼时是被奶奶带大，但在去奶奶家之前，他就已经是一个非常懂事乖巧的小孩。奶奶慈祥，便教得他更加温柔。游今遇到徐月的时候正值年少的叛逆期，他没什么可以叛逆的，但他的冷漠却让他看起来是个真的叛逆小子，再加上他那时日日打架，便在外面落下了非常坏的名声。
可那样的他，也不曾被徐月厌恶过。相反，徐月以温柔化掉了他的刺，教会了他什么是温柔，也教会了他如何去喜欢、去爱一个人。
就像名字一样，徐月的温柔是一束月光，不声不响，但没人逃得掉。可陶贝不一样。
陶贝是不知道什么是温柔的。他的温柔，三分是卑微，三分是孤独，三分是恐惧，只余下一分，是从游今身上学来的，真正的温柔。他太笨了，学的不好，让这份温柔有些变味，看起来像是低贱的讨好之举。所以当他遇到徐月，知道自己从游今身上学的那一份原来是源自徐月时，才会那样慌张、那样无措。可要是连这十分之一都没有了，他就真的无法给游今献上任何东西了。
游今心里清楚，因此才无力。
一时间恍了神，烟掉在了他的腿上，他又想起了陶贝身上的那些烟疤。坦白讲，他宁愿陶贝不懂事、不温柔。
方云灵刚刚说了什么，他走神没听见，又问了一句。电话那头传来沙发的“咯吱”声，方云灵坐下了，轻声问他：“终于找到能替代徐月的人了吗？”
游今拣起烟来，扔了回去，“没人能替代徐月。”
“……”
他静了静，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左臂上的纹身。
“也没人能替代陶贝。”
窗户没关紧，被风吹开了些，白色的纱帘迎着风飘，早上金色的阳光钻了一束进来，照在了游今的纹身上。卧室的门被打开了，纤细的男孩还困倦着，揉着眼睛出来，迷迷瞪瞪地往前走了走，走到阳光投下的地方，转身踮脚，闭起眼睛晒太阳。白纱卷住日光，带着风往男孩身上扑去，似是要把全世界的温暖都在这个夏日早晨奉献给他。
游今远远地望着，笑了。
·
接近中午时，陶贝突然兴致勃勃地去打扫厨房，游今几次欲进去帮他，却都被他推了出来。他们在同居这些日子从来就没在家里做过饭，因此厨房虽然表面上看着不脏，但也积了不少的灰尘。游今不会做饭，又在很早之前就辞了阿姨，所以自己在家的时候一直都是外卖伺候，差点都忘了他这房子里还有个开火的屋子。要说让陶贝做饭，那他是一万个舍不得，他怎么可能放他的小朋友去切辣椒、吸油烟？可要是拒绝陶贝的请求，那他更做不到了。
于是顶着一张阎王脸的校霸，竟在这天苦苦哀求起一个比他矮了一头的小男孩来。
“贝贝，已经干净了……”
“出来吗贝贝？”
“该吃饭啦，带你去吃好吃的，等会儿再打扫好吗？”
“宝贝，出来吧好不好？”
陶贝少见地无视了他，戴着口罩一心一意地擦这刷那。等到中午十二点时，他才终于大功告成，提着一桶洗刷用具出来了。游今赶忙迎上去接过来，生怕那桶累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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