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睁着眼，估摸着他躺在床上已经多久了，百无聊赖地盯着上铺床板上的涂鸦，前一任主人应该画画水平不错，画什么都有种栩栩如生的感觉。
他看着月色从窗帘的缝隙里漏了进来。
这个角度，该是半夜了。
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下了床，扶着栏杆踏着床板，大气不敢出一下，缓缓往上探去。
上铺人睡不了硬板床，草席下面给垫了厚厚的两层被褥，让他想到那童话里的豌豆公主，不知道床板上的两颗钉子冒了点尖，会不会影响到那人睡觉。
——早上起来得敲敲。
想到这里时，他愣了愣，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没动，脑子里的想法来得自然，都不需要他思考。
他叹了口气，不知这份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浑浑噩噩的，摸不着头绪。
床晃了晃，他还没抬起头，就听见一声尖叫，外头的灯瞬间亮了，他惊弓之鸟似的迅速钻回了自己床上，眯着眼见朱老师踩着那双镶着大花的拖鞋走了进来。
“怎么了，大晚上的？”
上铺窸窸窣窣地，好半天才答：“没，没事。”
“乖乖睡觉，这么大了还要监督。”
上铺传出一声细细的哼，老人走了出去，关上了灯，又听见了门再一次合上的声音，他才敢出了口气。
只是这半口气没出完，上面就出声了。
“你干嘛呀，要吓死我。”
他立马坐了起来，一时间还没适应黑暗，干脆闭着眼答着：“我就是听你一直在翻身，想看看你睡了没。”
上铺人又是好一会儿没应，他一睁眼，就见一张脸倒挂着在他面前，好在他忍住了，没喊出声来。
面前人撅着嘴，小声嘟囔着缩了回去：“怎么吓不到你。”
程星扶着爬梯，探出了身，看着崔安晏抱着被子，睁着双大眼睛看着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抿了抿嘴：“我胆子大。”
“那你觉得我胆子小咯。”
“我，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崔安晏把怀里的被子踢走，又笑他，但也只是微微勾了一下，眼里的疲惫藏也藏不住。
程星想，反正上都上来了，不如先问问：“你睡不着吗？”
崔安晏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嗯，睡不着。”
“怎么了，床不舒服吗？你要是怕高，可以睡我的床，”刚说完，程星又红了脸，补了句，“你不介意的话。”
“我才不怕高。”
崔安晏声音小小的，他得往前凑些才听得清，一不小心就能看见对方睡衣领子里漏出来的春光，程星屏息凝神，只觉得自己是困了犯傻，强打起精神来继续问着：“那你怎么睡不着觉。”
“我……”崔安晏嗫嚅了一下，才道，“我没喝热牛奶。”
“什么？”
程星跑了神，崔安晏声音又轻，一下子没听清楚。
这下子换崔安晏羞了，干脆拿被子一蒙脸，背过身去：“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哪来这么多理由。”
这不转还好，一转身，崔安晏整个背都露了出来，夏天的睡衣薄，只是出一点汗就黏在身上，露出细细的腰肢来，衣摆有些掀起来，皮肤哪怕在黑夜里都能看出浅色来，白生生的，两条细长的腿曲着，过于宽松的睡裤一罩，显得越发纤细起来。
程星差点连栏杆都抓不稳，要跌下去。
这天，也太热了。
“是不是太热了，风扇扇不太到上面，我给你扇扇风吧。”
没等崔安晏回答，程星就手忙脚乱地爬了下去，拿草稿纸三两下一折，又爬了上去，崔安晏没翻身，就就着刚才的姿势没动，他也看不出对方是不是要睡了，站在旁边轻轻地扇着风，嘴里不自觉地开始哼起了歌。
以前来朱老师家的小孩子们中午闹着不肯睡，他也是这么对付的，扇扇风，哼点摇篮曲，再皮的小孩都会睡去了。
他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手一下一下地动着，一遍遍唱着“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目光汇聚在崔安晏腰上，一动不动。
崔安晏没睡着，他睡前习惯了要喝一杯热牛奶， 温度要刚刚好，不烫也不凉，小时候爸妈给热，出国后雁哥给热，从来没断过，这会儿到了这小渔村里来，没人知道他这习惯了，竟然睡都睡不着。
最开始睡不着就算了，偏偏乡下的晚上黑得彻底，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黑夜安静得吓人，唯独那电扇时不时发出点声音来，他本来想下床去喝点水，往下一看，黑黝黝得像个无底洞，又把自己给吓着了，手脚都塞进被子里，热得喘不过气来也没拿出来。
所以程星刚才那下子是真的把他吓傻了，以为大晚上的真见鬼了，现在心还在砰砰跳。
后面人还在唱着“亲爱的宝贝”，谁要做他宝贝。
崔安晏不理会程星，自己咬着指甲，想关郁以前和他说，他和老崔是老崔来村里支教的时候认识的，一来二去就被人拐出了岛，那一年才刚十八岁，一栽就是二十多年。
十八岁真是个谈恋爱的好年纪，他也要找个十八岁的姑娘，带她去外面看看那个花花绿绿的大世界。
背上吹来的风很清爽，他也开始觉得舒服起来，整个人不再绷得那么紧了，困意一下子席卷了上来，迷迷糊糊的，眼前的事物一下子变得不真实起来。
他感觉到海风吹在自己脸上，前面就是城市的口岸了，他牵着一个人的手，手上有常年干活磨出来的老茧，刺刺的，硬硬的，手感很好，摸起来有些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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