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安晏站在天井的角落里，看雨水淅淅沥沥地滴进角落处那口缸里，叮叮咚咚的，刚开始还算悦耳，时间长了，听着有些倒胃口。
但他没动。
因为外婆让他这个二十二岁已经走上社会的成年人，罚站。
他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只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怎么就那么巧的，外婆那会儿找他们回去吃饭，偏偏就看见他打了程星一下，当即怒得要他给人道歉。
“越大越没规矩，谁许你打人的？给小朋友们做什么榜样啊？”
崔安晏憋着一张脸，旁边的小孩们都有些怕发火的外婆，躲在一边不出声。
而他也不知道拿什么理由辩驳。
我跌了一跤，不小心亲了人一下，所以下意识打了人？
崔安晏自己都觉得扯淡，更何况就以外婆对他爸妈的态度，还不要把他带去浸猪笼。
于是他们吃了他来这儿以后最安静的一顿饭，用外婆的话说，不愿意说，就自己去好好面壁思过，反省反省。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想到了唇上的触感，想起了那句广告词。
强效去除顽固污渍。
他可能需要一斤。
但他又想起那一瞬间，心跳像那落下来的雨滴一样，噼里啪啦乱了节奏。
——为什么程星还在他身后写作业？外婆都走了这么久了，他那个死脑筋真的要看他在这儿罚站一下午吗？
他们都是亲过的关系了！
崔安晏想到这里，噎了一下，迅速掐断了这个念头。
亲过就亲过，亲过他们还是美好的兄弟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呸，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站在那儿的。”
“我只是想叫你回家吃饭。”程星顿了顿，“你要是听我的，朱老师就不会专门跑一趟了。”
“哼！”崔安晏跺了跺脚，“你没看见我在邀请朋友来做客嘛！”
“朋友……”程星念着那两个词，语气里有种说不清楚的不屑，“你记得她叫什么吗？”
“程，程夏，程夏……”
“程夏菱。”
“程夏菱！”崔安晏虎着脸瞪了眼程星，“我刚要说，我记着的。”
程星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崔安晏又没好气地接道：“你都不早点介绍给我。”
“干嘛要介绍给你？”程星皱了皱眉，“她——她有点，有点疯疯癫癫的。”
“你背后说别人坏话。”崔安晏威胁地盯着程星，又往远处挪了点，“我要告诉外婆。”
程星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十分沮丧。
“花花。”
“你别叫我这个名字。”
崔安晏的思绪还在飘，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嘴。
反应过来以后，他往后一看，果然见程星可怜巴巴地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捏着破破烂烂的签字笔，整个人像耷拉着脑袋的小狗，就差没嗷呜嗷呜叫出声了。
可恶，就知道卖惨博取他的同情心。
“那，我要叫你什么？”
“叫我大名。”
“你都没和我介绍过你的大名。”
“你！”
崔安晏刚想反驳，但转念一想，他好像真的只告诉过程星“崔花花”这个名字过。
他们竟然是，连名字都没有交换过的关系。
对，就是这么远，中间隔了条马里亚纳大海沟，深不见底，听着名字腿都抖。
他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他离变弯还远着嘞。
“那你听好啦，我叫崔安晏，安是安晏的安，晏是安晏的晏。”
“我不知道安晏怎么写。”
“你，”崔安晏转过身去，“你这个样子，怎么高考，怎么考大学啊？”
程星把笔递了过来：“你写给我看吧，多认识一个词说不定能多一分。”
崔安晏斜眼看了看他，对方脸上一脸的求知欲。
再说这小渔村这么闭塞，程星说不定根本没打过这种心思，觉得只是意外呢？
他接过了程星手里的签字笔，上面还有对方手里的热度。
烫得让他有些拿不稳。
“我写哪啊？”
程星也一愣，随即反应飞快，胳膊一伸：“这儿。”
“你胳膊上？”
“这样记得牢。”
崔安晏抿了抿嘴，心说这话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于是挥笔就开始题字。
在他写了两笔之后，程星就后悔了。
崔安晏着什么狗字啊，他这胳膊拿去考场上，监考官估计都认不出这是小抄，顶多猜是哪个道士给他画的祈福符。
但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程星依旧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副认真求学的样子盯着崔安晏看。
崔安晏虽然字不好看，但写得特别专注，一笔一划都写得有模有样的，手捏笔的姿势不太对，大概是写字丑的主要原因吧。
对方的脸这会儿微微侧向他这边，这几天在外面没少晒，也没见人涂点什么，可就是不变黑，白得透亮，整个人看起来会发光。
他这才看见崔安晏下巴上有颗小痣，落在隐蔽的小地方。
偷偷地，肆意生长。
“写好啦，”崔安晏颇有成就感地抬起头，“你可要记住……”
他这一抬头，和程星之间的距离，大概就那么三四厘米，面前人的喘息都能感觉得到，温温热的，脸上都起汗。
“你，你你，你干嘛凑这么近啊！”
“我，我我，我看你写字啊！”
“你，你学我说话！”
“我，我没！”
“你还学！”
崔安晏一路退进墙角里去，看样子恨不得嵌进墙里去，程星急得要死，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晏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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