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时,烤鸭的香味飘了出来。
前些日子,长钗突发奇想,在院内东墙处盘了个炉灶,今日终于用上了。
绿芜将厨房送来的炊面饼和生菜端上桌,又将羊角葱和水红萝卜切成细丝放在泥金碟子中。长钗用菜刀将刚出锅的烤鸭切成片摆在白瓷盘中。
绿芜拈起一片,鸭肉轻薄如花瓣。她咽了下口水,说道:“婢子认为你不是田舍女,也不是厨房粗使丫头,她们哪有这么好的刀功?还会盘炉灶,你说不定是个厨娘。”
长钗将蘸了酱汁的鸭肉与生菜葱丝萝卜丝一并放在春饼上,卷裹起来咬了口,满足地说道:“我也就会烤个鸡鸭兔肉,哪能当得起厨娘。”
绿芜斟了杯桃花酿,推到她面前:“这是果酿,娘子饮些无妨。不知娘子可想过日后如何过活?”
长钗明白绿芜这话的意思,厨娘也好,田舍女也罢,如今她身在王府,总要为日后打算。
“厨房那些婆子都是看人下菜碟,娘子再如此下去,只怕连炊面饼和生菜都要没有了。娘子有没有想过做殿下的侍妾?”绿芜递给长钗一个卷裹好的春卷,问道。
最初,绿芜也和府里的奴仆们一样,以为长钗是禹王的意中人,后来发现完全错了。自长钗苏醒忘却前事,他便遗憾地走了,后来就连紫袖也不来了。
她想长钗定是知晓一些事,而这些事对禹王很重要,因此才会带她回府,可她偏偏忘却了。既无用,自然便成了弃子,若要活,只能另谋他法。
长钗摇头,要她做禹王的侍妾,她一万个不愿。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玩物,就如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即便是黄金做的笼,那也是牢笼。
“绿芜,你不觉得王府憋闷吗?”长钗清声问道。
“王府这么大,我在此住了多年都没逛遍,怎会憋闷?”绿芜自小便被牙婆卖到了王府,早已习惯了深宅大院。
长钗却不习惯。
她想出去!
然而她如今身无分文,出去也不好过。
人不可能无根,她总有爹娘,也许过不了几日她便会忆起自己是谁,到那时,她便归家。如今便得过且过吧,至少王府的日子还算清静。
只有一样,她如今体弱,清汤寡水也不知何时能养好身子,总不能还去后园捉鸭子,须想法子让厨房那些婆子不敢再怠慢蒹葭馆。
她举着冰纹酒盅,轻轻晃动着浅红色的酒液,纤长的黛眉微微蹙起,说道:“我们要想法子让紫袖来蒹葭馆一趟。”
“那可难着呢。”绿芜说道,“她是银安殿的掌事,禹王殿下的起居都归她管,倘若无事,只怕她不肯来。”
长钗眨了眨眼,唇角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你就说有事。明儿你到银安殿走一趟,就对紫袖说,我忆起了些往事。”
“还是娘子聪慧。”绿芜笑道。
长钗莞尔一笑,端着酒盅出了屋。
明月隐在云雾里,海棠花枝在风中轻轻摇曳。
她不知紫袖对她以前的事是一无所知,还是知道些什么。她只能捡着无关紧要的事胡乱说些,不拘什么,只要她有忆起往事的迹象,想来她都不会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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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日光透过镂花的格子窗照入室内,长钗身上盖着丝绸薄被,依旧在酣眠中。
绿芜坐在靠窗的卧榻上绣花,偶尔抬眼瞧瞧长钗,见她眉头蹙着,白玉般的额上满是细汗,似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她不免有些担忧,正要过去唤醒她。忽听“啊”的一声惊呼,吓得绿芜手一颤扎到了指尖,她也顾不上瞧,放下花绷子,三两步便到了床榻边,问道:“娘子可是做了噩梦?”
长钗睁开眼,迷蒙的双目中还残存着惊惧。她急促喘息了几声,看清眼前之人是绿芜,一把抓住她的手,静静说道:“血!绿芜,有好多的血!”
绿芜悚然一惊,拍拍她的手说道:“娘子莫怕,那是做梦,你瞧瞧,屋内哪里有血?”
长钗接过绿芜递来的帕子拭了拭额上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哦,原来是梦,幸好是梦。”
绿芜笑道:“娘子昨夜还宰杀鸭子呢,特意让我将鸭血留下,说今儿要做鸭血豆腐,怎么到了梦里那么胆小。”
长钗虚弱地笑了笑,可不是吗?
只是,杀鸭子那点血怎能与她梦中的血相提并论,那可是好多好多血,蔓延的血水无边无垠,看不到边际。
“好端端的,怎会做这样的梦?”长钗披上罗衫起身下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必是昨儿杀鸭子看到了血,才会做这样的梦。”绿芜让她坐在妆台前,为她挽了一个单螺髻,打开妆匣问,“娘子今儿戴哪个发钗?”
长钗随手取了一支攒心银钗别在发髻上,指着窗外日头说道:“我今儿起得晚了,你快些去银安殿吧,定要让紫袖赶在午膳时过来。”
绿芜说了声晓得了,自去了。
长钗梳洗罢,从绣花枕头下摸出一个大红描金小木匣,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支金镶珠石缠枝花钗。
这是她初醒时,紫袖给她的,说她身上就这一个物件,问她看到这能不能记起来。
这花钗真是自己的吗?
长钗不确定。
花钗上镶的珠石很别致,王府给她采买的珠钗,还有旁人戴的,她也算见过不少,从未见过这样的珠石。珠子不论大小都是圆润的,这支珠钗镶嵌的珠石却有许多切面,细密地镶在花瓣上,一颗便极亮,许多颗自然宝光熠熠,尤其在灯下和日头下,晃得人眼花。
绿芜在王府待了多年,也说未曾见过,就连禹王的侍妾都不曾戴过。
她举着花钗瞧了会儿,还是想不起什么。
近晌午时,紫袖随着绿芜到了蒹葭馆。
禹王府的掌事,属正八品的女官,府中两位侍妾见到她都客气礼让,客居在府中的长钗自不会怠慢。
她自屋内迎出来,站在廊下微笑着说道:“掌事来了,快里面请。”
紫袖容貌秀丽,周身上下透着干练,只性情和她家主子很像,待人有些冷冰冰的。她淡淡瞥了长钗一眼,便随她入了屋。
长钗吩咐绿芜去斟茶,紫袖摆手说不用了:“我这些日子忙,实没抽出空过来。我瞧娘子气色不错,身子可大愈了?可还曾用药?”
长钗迎着紫袖探视的目光,唇角柔柔漾开一抹笑:“太医令每个月来一次,还吃着药,只是体虚气喘之症不见好,这药只怕还要用下去,劳烦掌事挂念了。”
紫袖颔首说道:“既如此,那药便继续用下去。这身子啊,还是要靠养。”
长钗点头说是:“我是前世积了福,方遇上禹王殿下,且不说救命之恩,便是这诊资,也是一大笔银两。”
两人正寒暄着,绿芜在门边禀告:“娘子,厨房送膳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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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芜:刀工太好了。
长钗:那是,我不仅会切鱼片、羊肉片,还会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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