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钗如今方知，青苹的嗓门这么高，尖锐得几乎震聋她。她的手指颤抖着，指点着她说道：“你，你好狠毒的心！”
长钗觉得很冤枉，也很委屈，她怎么就杀人了？
倘若郭氏就站在水畔，她推她一下，使她站不稳跌入水中，那是她的错。可当时郭氏临着湖畔至少八步远，明明是她自己走了好几步跳的水，这也能赖她？
但如今该做的不是辩解，而是救人。
她瞥了眼呼天抢地的、吓懵了的婢女们，问：“谁会凫水，赶快下水救人。”
又一指青苹：“你别喊了，快去请方大夫。”
很快，郭氏便被救了上来，众人七手八脚将她送到了绮风院。
方大夫带着两名药奴匆匆赶了过来，她是王府女医，长钗这两年就与她和太医令打交道了，她用的丸药便是方大夫依着太医令的方子制成。
方大夫在屋内诊治时，长钗和绿芜便在廊庑下候着。
绮风院的婢女见到她都绕着走，真当她是杀人的凶犯了。
绿芜有些担忧：“也不知郭娘子醒了没有，要醒不来可如何是好？”
长钗隔着直棂窗朝屋内望了眼，屋内静悄悄的，想必人还没醒来。她心中其实也没底儿，却还是安慰绿芜：“你且放宽心，刚跳下去便救了她出来，方大夫也来的及时，不会有事的。”
“娘子，方才她怎么就突然跳到水中了？”
这也是长钗百思不解之处，若说郭氏想故意诬陷她，这也做得太刻意了吧。
眼瞅着日头偏西，方大夫的药奴自屋内掀帘走了出来。
她朝着长钗施了一礼，说道：“娘子且宽心吧，郭娘子已醒了。方大夫怕娘子身子骨受不住风吹，让娘子回去呢。”说着，压低声音又道，“我瞧郭娘子的意思，是要到殿下跟前去诉状，娘子且想想如何应对。”
绿芜料到郭娘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抚额苦笑：“这可如何是好，我瞧她是不会放过娘子了。”
长钗蹙了眉头：“她既无事，为何这么久才醒转？后背上可有伤？”
药奴低语道：“大约是受了惊吓，娘子放心，哪里都没伤，整个人完好无损。”
不知为何，长钗想起了那只五脏碎裂的鸭子。
她忧心忡忡回了蒹葭馆，刚用罢夕食，便有小丫头过来传话，说禹王殿下让她到银安殿走一趟。
长钗平日里除了蒹葭馆便是后园子，这还是首次到王府正殿去。这一走方知，禹王府可真大，一重院落连着一重院落，重楼叠阁，好似永无尽头一般。
她出蒹葭馆时，尚是暮色四合，待到了银安殿，天已经黑透了。
白日里在后园逛了会儿，又在绮风院站了许久，这会儿又走了一路，只觉有些受不住，取出帕子掩口咳了数声。
尚是春寒料峭之时，一入夜，风便冷了起来。她一路走来出了一身汗，风一吹便觉寒气只往骨缝里钻。
她这身子骨，明日说不定就病倒了。原本她还有些犹疑，也许郭氏当真是她推下去的，这会儿倒不信了。
殿前挂着一溜儿宫灯，灯烛的光芒透过蝉翼般轻薄的绢纱洒落，映得院内的景致一片绮丽朦胧。
小丫头掀帘进去通传了，她在阶下候着，郭氏的哭声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长钗松了口气，郭氏哭得这么中气十足，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她裹了裹烟霞色的软绸披风，仰头望着挂在不远处飞檐角上的冷月。细细弯弯的一勾，就像美人耳畔垂下的明珰。
转眼又是三月，细算起来，她到禹王府也有一年半了。如若禹王要赶她出府，或许也是好事，她总不能寄人篱下一辈子。
紫袖掀帘走了出来，说道：“殿下请娘子进去。”
长钗答应一声，提裙随着紫袖入了屋。
内堂很大，布置得富贵高雅，白鹤形的青铜灯盏上，插着儿臂粗的灯烛，映得室内亮堂堂的。
匆匆一瞥之下，便见屋内除了婢女，只有三人。
一个年轻郎君坐在桌案后正在理事，他身旁站着一个蓝衣文士，还有坐在下首拿着帕子擦眼泪的郭氏。
长钗走到案前屈膝施礼：“妾拜见禹王殿下。”
“免礼，平身吧！”禹王的声音淡淡冷冷的，带着一丝疏离。
长钗起身，抬眼看他。
他身穿荼白色织锦广袖袍服，领口以金线绣着流云飞纹，乌发高束，玉簪箍发。灯烛朦胧的光芒映亮他的侧脸，轩朗的剑眉下，一双潋滟着温润湛清眼波的星眸朝她望了过来。
这就是禹王李行简啊！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怪不得绿芜说他俊美无双，倒不是虚夸。
忽听郭氏抽噎着说道：“殿下，便是她要杀妾身，她好狠的心！”
长钗清声说道：“殿下，我只是情急之下拍了下她，并非存心害她。当时她所站之处与池畔尚有七八步远，不知怎么就跌到水中了。”
“明明是你！”郭氏恨恨说道。
“你觉得，她能推得动你？”李行简清湛的眼波淡淡扫过郭氏丰腴的身姿，落在长钗瘦弱的身上，眸中神色意味深长。
一个娇弱如风中随时会折断的小白花，一个稳如湖畔青石。
况且，在他心中，郭氏至少还是习武之人，虽说是三脚猫的功夫，但寻常女子想要推她也不是那么容易，也亏她有脸在他跟前哭。
郭氏气得眼睛红了，眼看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哭嚎。
李行简的眉头不耐地皱了下，对紫袖说道：“你派人送她回绮风院。”
紫袖走到郭氏面前，客客气气说了声请。郭氏有些不甘心，一步三回头地说道：“殿下，你一定要信我的话，绝不能轻饶她，不然她日后还会行凶。”
李行简唇角微抿，并未多言。
他身边的蓝衣文士轻笑了声说道：“郭娘子不必担忧，殿下定会秉公办事的。”
长钗还以为禹王会赶她出府，没想到他是个明白人。
她浅浅一笑：“既如此，殿下唤我来有何事？”
李行简被长钗的笑容迷了眼。
他与她只见过寥寥几面，那时她多在昏迷之中，没注意她生得如何。这会儿看她，人虽憔悴瘦弱，但肌肤白腻，黛眉丽目，很是耐看，一笑时，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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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芸娘：说好的以胖为美呢？我要减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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