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这次做了好些个梦，有时自己是一棵树，在春天舒展着每一根枝丫，在冬天感受着每一缕凛冽的寒风，他听见鸟叫声在自己枝头盘桓歌唱着，那鸟叫声叽喳，在他无数个寂寥的岁月里谱成一只尚算悦耳的曲子。有的时候转身又变成了一只蝴蝶，在花丛中挥舞着翅膀，挑拣着某一朵最鲜艳的花停驻其上，看那花在风中摇摆着脆弱的枝干。有的时候他变成水中摇曳着的鱼，穿梭在每个珊瑚丛中，有的时候又是空中翱翔的鹰，站立在悬崖上一颗突兀的石头上。
很多个梦，每个梦都是他自己，又好像不是他自己。
他捂着胸口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如同在被水浸泡过，他喘着气环绕四周情况，他仍旧躺在自己刚刚倒下的地方，门外躺着刚刚那个企图挖自己心的牛嫂，没有呼吸了且不说，整个身形萎缩成仅剩骨头。
张易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胸前几个手指洞还在潺潺冒着血，他想他定是未昏睡多长时间，他嘶嘶抽了两口气，随后听见他身后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惊叫，张易费力的转过身，见慎言单手掐着小寒的脖子，几乎把对方拎离了地面。
张易尚未弄清现在的状况，嘴巴才张张想说话，发现自己喉间嘶哑，竟是说不出话来，那边慎言已经把小寒掐的脸都胀红了，张易伸手捂了捂自己喉咙，蹙了蹙眉头。
“秃驴！”一个女声乍然炸进耳内，声音都像是带着风。
等张易见慎言松了掐着的小寒，侧身躲过了阿九的进攻，阿九已经伏在了小寒的身上，她一身红装，如同自己初见她一般，像是个刚嫁人的新妇。
“终于来了啊。”张易听见慎言这么开口说道，他嗓中带着明显的寒意，染不上这酷暑时节里的任意一点热度。
张易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自己的心脏仍在胸腔中有条不紊的跳动着，他长出了一口气，静静地躺在了地上，天上浮云飘过来又离开，他阖了阖眼睛，突然想起了自己在荒漠中独自矗立的日子，想起有一只鸟曾日夜不休地在自己枝头唱歌。
“不、不要……”小寒嘶哑的嗓子断续地响起，“不要伤我肚中孩子。”
慎言闻言笑出了一声，极尽嘲讽之意：“孩子？你倒是把什么东西都叫做孩子啊。”
小寒捂着肚子未搭腔，慎言继续出声嘲道：“这女鬼害了你家人甚至全村的人，然后把个鬼胎种在你肚内，你倒甘心替她生下这样的孽障。”
张易闻言睁了睁眼睛，眯眼看了会儿湛蓝的天，随后累极般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不、不是。”小寒的声音猛地加大了，“是酒三，酒三同我的孩子。”
“你何不问问这女鬼为何要助你呢，还是说要她从你这索取些何物呢？上次她助已死的刘南报仇，事后便把刘南吞入腹内，那么你觉得你凭什么？”慎言的声音仍旧饱含着对他的嘲讽。
阿九趴在小寒的肚子上，她耳朵小心隔着衣物贴在小寒肚上，她像是在确定对方肚内的东西确实还有生命，随后她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慎言：“村里人及他的家人绝不是被我所害的。”她说，“我从未害过人。”
慎言从鼻腔内笑出了一声，似觉得此乃天大的笑话。
张易躺在地上歇了半响，舔了舔嘴唇，尝试着发声，咳了两声后勉强可说出话来：“现在想想阿九其实不是跟了我一路罢？”他闭着眼睛顿了顿，“其实你本来就是要来此处，我说的可对？”
他的突然发声惊住了那边的三人，慎言三步并两步走了过来，他蹲**子视线定在了张易脸上。
张易听见脚步声睁开眼，随后翘起嘴角朝对方眨了眨眼，慎言却是抿了唇，他从手心翻出张易的血玉吊坠，跪在张易身侧埋头系在了对方腰间：“莫丢了。”
慎言跪在一旁给张易上上下下的都整理了一遍，最后扯了衣摆擦干了张易胸口几道血迹，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垂眸看着张易：“待这边事处理好了，我再带兄长去歇息。”
没等着张易张口说话，那边阿九的声音就迅速地传了出来：“和尚可以杀我，让我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投胎皆可，可否求你保住小寒肚内孩子？”
张易实在好奇：“肚内是你的孩子？”他话音才落下，听见几声动静，一直着红衣的阿九抱着小寒跌跌撞撞地行到了自己身侧，她让小寒同张易躺靠在一起，她说，“张易……”
张易抬眼看她。
她盯着张易：“求你，保小寒肚内孩子，可好？可好？我求你。”
张易蹙眉，又听小寒绷着嗓子开口道：“这若不是酒三与我的孩子，我便不会生下他。”
这话像是彻底点燃了阿九本就绷在临界点的情绪，只听见她哈哈大笑出了两声：“不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我守了他三百年！整整三百年，他为虫为蚁为鸟为兽我皆守在他身旁看他生看他死！”
“这一次判官同我说这是最后一世了，最后一世他便可回地府继续做他的鬼差，他们说他将诞生在荒寸山脚下一个小村庄内的牛姓人家中。”
“哈哈哈，牛姓人。”
“牛小寒，我问你村中除你外还有任何姓牛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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