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少爷，别来无恙兮？”人未至，声先到。一个头戴青白纶巾，身穿灰色儒袍的文雅书生笑吟吟地迈进了沈府的上京别苑。他手中摇着一柄折扇，边走边看着廊下两侧的小桥流水，好像是来拜访很熟悉的朋友，十分闲适自在。
“顾白哥！”沈离听见这声音，喜出望外地快步跑出花厅，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方才舅父和秦相的拜访让他胸口闷闷地，像堵住了一大团棉花似的，见到这位终日笑眯眯像是没有烦心事的新朋友，马上感觉松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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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白停住脚步，眼前这位翩翩少年让他几乎要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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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与这孩子同行，只是穿着寻常素袍都掩盖不住他容貌的情致，如今这一身福纹穿花丁香锦袍，头上戴着宝玉冠，越发衬托得沈离面如敷粉，唇若施脂，气质高贵雅正。
当真是世间少有的风华，这玉树临风的样子和领主站在一起也难分上下，却是完全不同类型的风流。
顾白心中赞叹，嘴里却是对着奔来的沈离一顿吱哇乱叫：“打住打住！这是哪位皇亲国戚世家子弟？恕草民有眼无珠，失礼失礼！”说罢夸张地弯着腰拜了一揖。
沈离送他一个大白眼——
“哥，演得差不多得了。”
他回到上京别苑那日，惊讶地发现苑内仆役一个不少，老管家沈严率领众人把偌大的园子收拾得依旧整洁雅致，随时可以住人，显然是沈家出事后皇帝的特别关照。沈严见了小主子安然无恙归来，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这半个多月以来，全府上下尽心伺候着沈家唯一的小主子，衣食住行上面又得了许多宫里的赏赐，沈离逐渐恢复元气，也许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头痛和梦魇都没之前那么厉害了，气色也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只是，这样的富贵日子虽然熟悉，如今过起来却是毫无意思索然无味。前来探望的远房亲戚和父亲的同朝大员们很多，有时一天能来两三拨，表面对沈离都十分关心和亲热，嘘寒问暖的让人感动，可是沈离自己心中却是如明镜一般，这些人不过是看见皇帝对沈家的恩宠特地赶来做个样子，背地里其实都说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作为？只要宫中的照拂一断，这些热情洋溢的脸立刻就作鸟兽散了。
这种虚与委蛇的热闹，真还不如和顾白他们一起在风雪里赶路的日子。
他想念那个骑在黑马上的高大身影。无相寺之后，他便和那场雪一同消失了，每晚沈离都坐在别苑的屋顶发呆，可是已经没有人站在身后听他瞎念诗了。
少了我这么个包袱，他应该轻松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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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今天好冷！”顾白明快的声音提醒了沈离，这位朋友今日突然从天而降，莫非是有人想起来我这个包袱了？
他心里不安地揣测着，又不愿意这么想深了去，免得万一没猜对又把最近这几天好不容易压下来的郁闷搅得沉渣泛起。
沈离吩咐下人：“生盆火，再烹壶水，都下去吧。”
“是——”几个女婢手脚麻利，很快就布置好屋子，留给二人一个清净温暖的空间。
那日在无相寺，沈离亲眼目睹眼前这文弱书生大显神通，知道他绝非区区一名侍从那么简单，多半也是个仙儿吧？他想。那自己在这个人面前也没就什么秘密了。
沈离坐在茶桌边，亲手将茶饼细细碾好，从火上的铜炉里舀出一瓢沸水，搅动片刻才把茶末投入水中烹煮。他认真地为顾白酌了一碗热茶，双手递过，思索着应该如何启动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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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小朋友，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嘛。”顾白接过茶碗浅尝，赞声：“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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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一直叫你顾白哥，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沈离的脸红了红，他还让人家赶马车喝西北风呢！
顾白大笑，“怎么，害怕啦？放心，我不是坏人！哈哈！”
“当然不是怕！是自己有眼无珠，好生羞愧。”
“不必拘束，以后仍是如此称呼就好。和你同行这一路，我们都很愉快。”顾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抿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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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的，“我们”这个说法让沈离有点开心，刚才那些忐忑不安的想法也平复了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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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顾白的茶碗里添了些热茶，道：“那天在寺中，我见过皇上出来就找不着你了，所以就跟着宫人回了这儿。这里是——”他抬头看一眼富丽堂皇的花厅，眼光却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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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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