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河，一条浓雾弥漫，一望无际的河。
这里的天空是苍白的。既不是晴日的湛蓝，也不是夜晚的黑沉，而是一片没有色彩的白，空荡荡的白，好像一场没有梦境、永无尽头的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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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河水向前缓慢地流淌，发出的却不是轻波荡漾的声音，而是像烹沸的铜壶在咕嘟咕嘟作响，偶尔还有几声泡泡破裂的轻微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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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提着袍角走到河边，空气中的水雾碰触到他的身体，发出“嗤——”地一声，好像热水遇到了冰块，化作一道道轻烟腾空而去。微微俯身一看，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两步。
河里流着的不是水，而是血。
那汩汩的声音，是浓稠的血液不断沸腾所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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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河散发着强烈的腥气，刚刚被冥鸦弄得头昏脑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一下子又全部翻了上来，沈离连忙掏出怀中的帕子捂住口鼻，却不小心带出中衣里那只云中子的香囊，掉了下来。
“哎！”沈离伸手一捞，没捞着，香囊咚一声掉进了河中。
香囊碰到血水那个霎那，河里猛地迸出一叠声尖亢的嘶叫，刺耳至极却也暗哑至极，好像什么人被大火烧到一般痛苦，血水里沸腾得更厉害了，冒着岩浆一般的火，那香囊眨眼间被翻滚着的血泡泡撕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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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多久之前才见识过万鬼超渡的场面，眼前这一幕仍然让沈离觉得有点后脑勺发凉，背上的毛孔一个个立了起来。
这是哪？
是顾白让他来的，会不会——
眼前浮现了一道绣着海浪的衣襟，和襟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和沉稳有力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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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那个人，沈离的呼吸忽然就平缓了很多。
血河远处不知从哪冒出了一朵莲花。罕见的九层雪白花朵，每层均有九瓣，花蕊中央闪着金光，在那落羽即沉的河面朝着他袅袅飘来。那么洁白，无暇，纯净，似乎随时要被周围的阴森血腥吞噬得无影无踪。
然而这朵娇弱的莲花却在浓稠翻滚的血液中始终稳稳当当地飘着，快飘到沈离跟前时，花瓣开始冉冉打开，每开一层，那洁白的花瓣就变得红艳了几分，花蕊中的金光好像也亮了一些。沈离甚至觉得那花似乎在吮吸着河中的血气。
莲花来到了沈离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弯下腰就能拾起，可他没有动。他闻到一阵清新芬芳的花香，十分淡雅的味道，却盖过了原来弥漫在附近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不远处的河面又出现了一朵白莲。
两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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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朵，
越来越多。
然后渐渐变成了一大片艳丽的火红色。
无数朵血莲的尽头，好像传来一线细不可闻的歌声。
沈离侧耳倾听，只听得那声音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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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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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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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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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细若游丝，非男非女，所到之处，原本沸腾躁动的血水瞬间平息了下去，化作一股潺潺清流，载着百花往远而去。
啊！沈离醒悟过来。
这是安息河！
引渡鬼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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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吗……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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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他耳后响起。
沈离的脊背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一动不动站在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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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看你的背影我就知道是你了。”那女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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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还是没作声，像个石头般戳在原地。
背后的女人自言自语：“这身衣服是去年做的，怎么还在穿？都短了。”语气像是不太高兴。
正死命盯着自己脚尖的沈离全身抖了一下。
“你……你是谁？”他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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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连我都忘了。我就知道养儿子没用。”女人道，可听去却不像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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