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棘果庄园行动没有限制，但要外出就需要知会米勒或雪莉。不过既然亚度尼斯就在我对面吃晚餐，我就直接跟他说我隔天要回强森家一趟。
亚度尼斯笑了一下，他用叉子抵着餐盘，这样没礼貌的举动在他身上也是赏心悦目。
「马伦·强森要你回去？」
「是的，我想他应该是想关心一下我的生活。」
他重複我的话：「关心？」
我温和地说：「就算是感情再不好的父子，也会偶尔联络的。」
亚度尼斯又问：「喔，我还以为你们没有感情？」
我配合着他想了一下：「确实没有。」
说是父子，但我与马伦·强森见面的次数在这三十二年来绝对不超过一百五十次，而且我在六岁前都是在生母身边长大，若不是她因病去世后我被接到强森家，我甚至不用喊马伦·强森为父亲。
亚度尼斯对于我们父子会面异常感兴趣，他甚至提出了要和我一起前往的想法，我当然是拒绝了。亚度尼斯表示他不是不通人情的个性，所以他退让到陪同我到达强森家门口。
我后来想想他可能是想藉此打压父亲，不让他欺负我，不过我真的不在乎强森家的这点压迫。
或许过去的我为此受尽折磨，但自从我二十岁考上帝国第一科学院，独立生活之后，强森家的利益纠葛就离我越来越远了。
强森家是帝国有名的富豪之家，以採矿发家，后来拓展到高规格机甲和航空舰的製造，就连亚度尼斯专属的机甲，应该也有一半的零件出自强森家。
强森家的建筑也和外人想像中一样是时尚科技感十足的风格，因此不难理解我刚进入棘果庄园时有多惊喜和迷恋。
父亲在书房接待我，我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亚度尼斯陪同我到门口的消息了，因为他没有一开口就谴责我没有主动和他联繫。
「坐，查理斯。」他仍是面无表情，口气却还算温和：「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我回答：「我还以为毕维斯叔叔告诉你了？」
「毕维斯转告的怎麽比得上我亲自问你？」父亲摇头：「我还担心你会不会不适应，毕竟一开始你并不情愿被送到元帅那裡去。」
「我的适应力还不错。」
「你还在生父亲的气吗？」
他倾身靠近，灰色的眼睛盯着我。我顿了顿，仍温和地摇摇头：「怎麽可能呢。」
「那就好。」他像是鬆了一大口气，倒回原位：「元帅待你还行吧？」
「元帅没有想像中难相处，而且他需要我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大部分时间我都很自由。」
「他喜欢你吗？」
「父亲。」我忍不住失笑出声：「我们才共同经历过一个**期，相处不到三个月，又怎麽可能说什麽喜——」
「你得让他喜欢你。」父亲强硬地打断我的话：「为了我！为了强森家族！」
我们两个同时安静下来，我不是因为难过或失望，只是感慨于温情的伪装不过维持了短短五分钟。
「查理斯，可别那个表情，这就是生活在大家族虽需要付出的代价。」他紧蹙着眉头：「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你也必须让亚度尼斯·兰尼喜欢上你。」
「我想我大概做不到。」我慢慢地回答他：「元帅不是普通那种容易掌控的Omega，而我的个性一直以来都不讨人喜欢。」
「那就动动你搭上帝国实验室的智商，克服它！」他嗤笑一声：「你知道亚度尼斯·兰尼之前六个Alpha的下场吗？」
我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死了。那些Alpha全死了。」他用怜悯和卑贱溷合的眼神看我：「格拉迪斯公主疯了一般迷恋那个Omega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我还亲眼见证过了。
「公主是不会让碰过亚度尼斯·兰尼的人活下来的，就是这麽简单。」
「元帅不可能让人完全标记他的。」
「那麽你就等死吧。」父亲冷酷地说：「等哪天那个Omega对你厌烦了，你的死期也就到来了。」
他懒得和我多说，通知僕从带我出去。
「回去仔细想想吧，查理斯。只有你愿意努力，家族才可能站在你的背后协助你。」
我被送出强森家的门时，意外地发现亚度尼斯还在飞行舰上等我。他的外出服与在庄园内的风格差不多，都是简便舒适为主，朴素得不衬他迷眩的脸孔，却又能很好地突出他身上的优点。
「关心完了？」他笑着朝我招手：「我还以为我还要多等五分钟呢。」
我竟然觉得他饱含恶意的讽刺有点可爱：「我原本还预计我应该在三分钟前就出来了。」
我上了飞行舰，亚度尼斯手动驾驶，我坐在他身边的位子，米勒则在后座。
飞行舰的技术已臻成熟，安全係数非常高，自动驾驶功能也相当人性化。不过亚度尼斯总是习惯自己操作，对于机甲都能上手的人来说，飞行舰大概跟玩具车差不多。
他问：「马佛·强森过得还好吗？」
「一如既往，还算硬朗。」我诚实回答，然后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为什麽你都直接喊他全名呢？」
「因为我讨厌他。」
「原因？」
「我有一次在驾驶机甲时，出了点小事故。」亚度尼斯轻声细语：「后来发现主因在于强森家出产的零件。」
我对听到这个答案非常震惊：「有任何赔偿吗？我没有在家族裡或新闻上看过相关消息！」
「你当然没看过。」亚度尼斯转过来看我：「因为没有证据。」
到底是没有证据，还是不允许有证据，亚度尼斯并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问。我不怀疑亚度尼斯，我只是在想，父亲知不知道亚度尼斯的态度？
如果他知道，而且希望我软化亚度尼斯的态度，我只能说他一定是没有亲眼看到亚度尼斯说这些话的表情；如果他不知道，那他把我送进棘果庄园又是为了什麽？强森家还有什麽得不到的东西？亚度尼斯身上有什麽隐性的利益？他站在漩涡中的哪个位置？我甚至还不清楚他究竟是陷于哪一个漩涡？而我，我这个强森家的私生子、帝国实验室的小组长，又有什麽资格和能力和这些人搅和在一起？
马伦·强森说没了家族，我只能等死。
我恐怕只能亲自去反驳这个假说，一如我对待我的实验，只要多一次尝试，我往成功的道路就越进一步。
查理斯‧强森 于3036年2月2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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