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一种软弱的生物。
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恐惧使人惶恐，使人心跳加快，血压上升。然后我们格外需要一些人，比如父母，比如爱人。
他们保护我们，拥抱我们，用虚假的谎言安慰我们。我们在所爱之人的怀抱中获得爱与安全感，沉浸在这片刻的温柔假象中难以自拔。
然后更加深刻地依恋他们。
林修之玩了个无耻又简单的把戏。
但它依然有效。在这处所属季瑞名下的屋子里，林修之构筑出了一块可供我喘息的方寸之地。我一边痛恨他，一边又十万分地爱他。在他的手臂之间，享用着狭窄的安全感。
“你先出去。”林修之开口道。他的声音平稳低沉，适合出现在深夜的梦里。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和说话间的震动，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令人安心的频率。
“Fine.”季瑞耸了耸肩，笑着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你说了算。”他站起来倒退几步，举止轻佻又亲昵，流露出一些少年气。
这让他更贴近我的记忆。
这个世界的恶人常常面容秀丽，为所欲为，不知好歹。
这是他们所拥有的，最初的特权。
而我总是普通人。
没有人太亲近我，也没有什么人为难。所有人于我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孤立，大抵好成绩却不善交际的家伙，总是不讨人喜欢的。
我是羡慕季瑞的。
他是那种很会玩的男孩子，在同学间很有人气。成绩上也不错，组织能力一流，做什么事情似乎都轻轻松松，一呼百应。
所有人都爱他。
季瑞走到一半，又突然折回来。我一直密切观察着他的举动，见此情景，顿时紧张地抓紧了林修之的手臂。
林修之很轻地嗯了一声。我抬头看向他。他的脸暴露在卧室白色的灯光下，美得明显且极具攻击性。
他抱着我，他的衬衫裹挟着我，十分亲近，完全庇护，然而他的目光是冷的，他的神色是沉寂的，他的嘴唇是艳色的。
这一切都提醒着我，之前的闹剧还未得到解决。
然而我却并不畏惧他。
我只想吻他。
季瑞径直走过来，在床边停下，蹲**，将缩在墙下的男孩捞起来。
他用了一种谈不上抱的姿势——随意又粗鲁，乱七八糟地架起男孩，又捞起他赤裸的腿。动作间，我恍惚看见男孩****隐秘之处的一片淡色。
我看向了男孩的脸，他那似乎永远漂亮的、神气活现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与胆怯，如同一只颤栗的幼鹿。他怕极了，他又乖巧极了、
那一刻，我放佛看见了多年前的。
我的脸。
我几乎在同一刻陷入了第二次昏迷。
然而这一次我并没有时间可以做梦，冰冷的水淹没了我，窒息感让我迅速清醒。“咳咳……咳咳……”我艰难地趴在什么湿滑的固体上咳嗽，液体流进了我的肺。
“你不可能总用这一招。”
浴室顶部的灯散发着尖锐冷漠的白光，林修之站在灯下，肢体被拉长，如同撑着这块小小的天地似的。他太高了，反叫我看不清他的脸。于是我垂下头，看见他被水沾湿的膝盖。
浴缸的水是冷的。
它们或许曾经热过，又或许没有。冰冷让人清醒，让人毛孔悚然，然而短暂的时间之后，又是可以忍受的。
我趴在浴缸边缘，既希望得到暖意，又失去了动弹的欲望。
林修之居高临下，我瘫在水里，一时竟然无话可讲。他沉默，我亦沉默，沉默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可我已然在水中了，还怕什么暴风雨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林修之轻轻笑了一声。“你懂的。”
他蹲下来，温柔地抚摸着我湿漉漉的头发，每一次都带下许多的水珠。它们流进我的眼睛里，流进我的后颈里。
“你知道不可能事事都如你所愿。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他贴在我的耳边细语，气息让我浸在冷水中的尾椎都感到燥热。然而他说的话又让我好笑，或许他的阅读范围比我想的要宽广些。
“卿卿？”
我笑出了声。
“你回去……咳咳……读了多少书？”我忍不住问他。
这句话问得不合时宜，我并没有奢望他的答案，然而林修之微微楞了一下，竟然回答道：“没读几本……”
他茫然得如同少年，天真得叫人心软，如果早个几百年，大概会适合养在深闺里面，听戏当有趣，而不是自己上场，虚与委蛇。
“修之……”我捧着他的脸，用湿淋淋的双手捧着他干燥的、温暖的脸，用冰冷的嘴唇去吻他，做我一直想要做的这件事。
林修之用拇指按住了我的嘴唇，他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我。
“你不可能总用同一招，许易。”
他按住的手并没有用力。
“那你要同我算账么？”
我从水里站起来，湿润的皮肤接触到空气，带来一阵深刻的凉意。衬衫贴在我的身上，水流从大腿根部往下滑。
林修之抬起头，他的脸上还带着水痕，在灯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带来一丝几乎错觉的脆弱感。他的脖颈伸长，如同天鹅，喉结顺着滴落的水珠一起滚动着。
这个角度让他看上去更加温和，更易掌握。
“**和算账并不矛盾，不是么？”
男人是种很容易被挑起欲望的动物。微小的刺激会产生出乎意料的效果，寒冷和温暖都有可能造成**。我对调情这种事情并不擅长，但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使用它。
或许我也想要逃避一些事。
林修之抹了一把脸，他站起来，比我稍高的肢体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我需要微微抬高视线才可注视他。
他紧抿的嘴唇形成一条并不令人愉悦的刻痕，让人联想到锋利的刀片。
而此刻已换我露出脖颈。
“许易，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林修之垂下眼来，沉浸的，又似乎带着幽光。他的声音清冷，带着他常有的那股子嘲讽意味，他的手握住我的腰，另一只手从胸口滑到腹部。
黏湿的布料混合着他手心的温度在我身上摩擦着，冰冷和暖意交织，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而他却更紧地抓住我。
“你在害怕什么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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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受到了脆弱。
真稀奇，明明是普通的生理刺激带来的泪水，到最后却放佛能够调动情绪上的悲伤。我在林修之的手里瑟瑟发抖，泪流满面，想要得到宽慰，想要得到偏爱。
“求你……求求你……”
我哆嗦着嘴唇，没头没脑地乞求着。“真可怜。”林修之的声音听起来又近又远，在浴室中放佛千百句话汇合在一起。
“真可怜。”
他说。
“可是我不会让你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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