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妖抬起头，那双纯黑的眼睛竟有一丝蓝光闪烁，他费力喘了口气，才再次开口说话，声音极低极轻。
“你说谁？”小王爷神色惊诧，仿佛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穆云左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是身体微微前踏一步，脚尖在青妖手腕上一踢，一把锋锐的匕首应声落在地上，穆云左冷声道：“别动。”
小王爷目光在那把寒光凛凛的匕首上停了一瞬，继而继续看向青妖。
青妖面色灰败，颇有些气若游丝的样子，胸口微弱的起伏着，连眼睛都有些浑浊，仿佛刚才那没有机会发动的蓄势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穆云左平静道：“他快死了，气血两亏，最多能再活七天。”
小王爷也上下打量青妖，见他发色都有些灰蓝，心里也就有了数，知道青妖体内毒素已深入脏腑，这才会在发梢眼尾显示出来。
青妖终于喘匀了气，他又一次从地上撑着半坐起来：“还有四个时辰，就黎明了。”
“做个交易吧，”他半仰起头，微蓝的瞳孔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干净透彻，嘴角还挂着一丝浅薄的笑意，“用三十条人命，来换我的自由。”
……
夜，风寒，月半弯，宏大而隐秘的地下宫殿里。
发尾染着浅蓝色的身影提着一盏琉璃宫灯，静静的走在蜿蜒曲折的回廊里，一层一层推开那些繁复的门锁。
饶是自小就在冲和最奢华浩大的建筑里长大的小王爷，都感觉被他绕的有点晕。
他有些不耐烦，桃花眼四处张望着，有些漫不经心，还有些困。
四周依然很静，偶尔会有流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镶嵌着夜明珠的美人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盏，将浩大的地下建筑映照的灯火通明。
前面的人如同引人入黄泉的幽灵，半点声音都没有。
身后的人像是押送亡魂的无常鬼，同样半点声音都没有。
小王爷闷的厉害，眼见四周无人，又琢磨着自己心里的疑问，当下开口道：“天下奇药虽多，我却未曾听过有药能让人一夕生骨，你到底用的是什么药？”
停了一会儿，青妖的声音才从前方传来，道：“朝暮令。”
小王爷露出惊诧神色，显然不明白分明是能让人陷入虚幻的迷药，怎么一下又成了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不世良药。
“朝暮令分三品，一品无色，能摧毁中药人的意志，让人醉生梦死浑然忘我；二品青色，可摧毁中药人的精神壁垒，让其迷失自我永堕地狱；三品蓝色，可救垂危医将死，生死人肉白骨，我用的就是三品朝暮令。”青妖淡淡解释道。
因为有了蓝色朝暮令，所以那双原本羸弱不能行的腿竟慢慢有力起来，仅仅一月，就让他重新站了起来。
想到那在光明里向他伸手的人，青妖眼里的坚冰终于碎裂了一瞬，漾出了几分柔软神色。
“有多少人……像你一样？”小王爷沉吟着问。
像青妖一样，被活生生抽掉了腿骨。
他在青妖制造的幻境里只看见了许多个同样被锁链捆住的人影，却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他想起那座压抑的、散发着淡淡腥味的石台，还有散落在石台周围的白骨……
刀尖划破肌肤的那种疼痛一下下敲击心脏，让他的眼瞳都染上一层雾霭。
他想，他得帮他们，帮那些……人。
“记不清了，”青妖的声音淡淡的，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跟我一批的有三十八个，抽骨死了三十三个，训练死了四个。”
他停顿了下，声音有些漠然，道：“人命贱如蝼蚁，活着还是死了，都无声无息，慢慢就记不清了。”
“你看冯英的手稳吗？”青妖突然转过头，含笑问他。
小王爷的身体瞬间一下就回忆起了那种痛，不自觉的绷紧，桃花眼里却露出愕然神色。
那个为活人抽骨的人，竟然就是冯英！
冯夫人为了冯英设佛堂，她不知道冯英到底在干什么，却总是能在他身上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她不敢问，所以自己吃斋念佛，要在佛祖前求冯英的一世平安。
可这样手上沾满鲜血的人，也配佛祖保佑？
小王爷冷笑。
可他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转眼就觉察到了不对——冯英是个熟手，如果他的大笔灰色收入都来自抽骨，那在他的技术下，死亡人数不该那么高。
“那……”
“那把剔骨刀又薄又利，一下就能隔开皮肉，将腿骨完整的从人腿里剥出来……可还是有人熬不住疼，死在那石台上，就算侥幸熬过了剔骨，后面还有换骨，还有供人娱乐的训练……小公子，你该多在朝暮令的幻境里呆一会，后面那种细针穿透皮肉、在水里窒息的感觉你都还没体会。”
青妖轻声说着，眼里是酝酿好的黑色风暴，偏偏说出的话轻柔的如同朋友间不经意的玩笑，甚至他嗓音里都带着笑。
“换骨？是因为……鲛人？”小王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嗓音却有些干涩，有些艰难的问道。
“北海有鲛人，貌美而性柔。”青妖叹息一般的道，“当人的双腿里替换上鯥鱼骨，双腿上覆盖瑰丽的鯥鱼皮，再等会自动吸附皮肤的鯥鱼皮与人腿长在一起……”
他突兀的笑了下，回头望着小王爷的眼睛似是有晶亮滑过，他问他们：“人首而鱼尾，貌美而性柔……鲛人，美么？”
“怪物！”小王爷咬牙道，“那不是鲛人，是——”
蓦地住口，小王爷遽然而惊，已到喉口的那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没有人说话，四周又安静下来。
良久，前面的人轻笑了声，道：“他们是——怪物。”
说话间转过一道弯又一道弯，流水声越来越清晰，走在前方的人身影不知何时离他们数米远，身形也有些飘忽，原本明亮的光线骤然昏暗下来，明暗的骤然变化让小王爷本能的闭上眼。
耳边一声刀出鞘的声音，有人迅速从身侧掠过，直朝前方的人影扑去。
“青妖！”小王爷敏锐的觉察到了不对，寒声叫道，“你跑不掉的！不要耍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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