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长庆大街非常有名。
倒不是因它风水好,地段佳,或是有什么名冠京城的小吃、不可不看的古迹,而是因为一座宅子。
一座侯府。
自在侯府。
今上元嘉帝即位之时,遍赏群臣,尤以萧启为甚,白衣书生一跃封侯,无人能及,坊间虽众说纷纭,但至今二十余载,自在侯府恩宠不减,也是事实。
此时天刚擦亮,空荡荡的街上只听得见一个人的脚步,薄底皮靴轻轻点着地,走得快且稳。
是位年轻人,二十郎当的年纪,生得一张笑颜,眉眼弯弯,肤白如玉,漂亮得像菩萨座下的金童。
虽年纪尚轻,却已着一身朝服,天青色,按照本朝规制,得尊称一声侍郎大人。
小侍郎这身朝服乍看上去与其他官员别无二致,用的却不是礼宾司的统一配发,腰带换成了细软的胎牛皮,当中的镶玉也改用了上好的籽料,衣角多滚了一圈云边,好让衣料下垂时更平整,行走时荡起的弧度更圆润流畅。
当然,一般人极大可能只会觉得这身官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分外好看罢了。
官帽此刻并没好好呆在头上,被主人提溜着拿在手里,一甩一甩地转着圈,时刻处在飞出去的边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事,年轻人忽然抿嘴笑起来,颊边漾出浅浅一个梨涡,甜得很。
只见他熟门熟路拐到自在侯府的门前,刚抬腿迈了两级台阶,大门吱呀一声,一位须发花白的管事带着四五名仆从正巧迎出门来,年轻人脚步一顿,就地拧了个方向退了下来,从容不迫地转了个身,笑眯眯地背了手,顺着众人的方向,也朝空无一人的街口张望,俨然一副主人迎客的姿态。
须臾,一顶小轿出现在街角。
贺赫瞧见高高甩起的玉穗就知道,人回来了。
萧筱,萧小侯爷,自在侯府捧在手心的宝贝。
京城里但凡提起小侯爷,都叹一声可惜。
小侯爷出生得不是时候,娘胎里落下了病,先天腿疾,虚软无力,遍寻名医无法,只能以轮椅代步,虽说出身金贵,但皇城脚下,一竿子扫过去谁还不是个世家子弟了,萧筱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倒也让人没那么羡慕了。
说到此,就不得不再次提到今上对自在侯恩宠之盛了,只是为了让萧小侯爷出行时省上那一时半刻的功夫,元嘉在萧筱幼时便赐下一块玉牌,便是现在被挂在轿沿上的这枚。
御笔手书‘出入无禁’。域内所有城池见此牌不得阻拦询查,各级府衙均需方便行事,比不上“如见天子”的御令,也差不了几分。
抬轿的随侍走得快且稳,转眼就到了跟前。
贺赫迎得比管家还快几步:“小侯爷回来得可真早。”
轿中人听见他的声音,轿帘一掀,话中已带了微微笑意:“你也知道是大清早,侍郎大人莫不是上我家蹭早点来了?”
贺赫哈哈一笑,上前扶萧筱出轿,目光落在他掀帘的手上,便是一愣。
“你这......”
萧筱生得白净,手骨匀称修长,堪比白玉扇骨般漂亮,现在平白从虎口处缠了厚厚一道纱布,横着将小半个手掌包得鼓鼓囊囊,扇骨变成了馒头,着实有些骇人。
萧筱顺着贺赫的目光看了看,还未开口,站在身侧的随侍板着脸出声道:“如您所见,小侯爷修盆景时被花剪割伤了。”
萧筱苦了脸伸手冲贺赫比划:“就这么一点儿大,非得给我......”
“哟,这还不严重呀,”贺赫瞅着萧霆逐渐降温的脸色,调侃道:“萧霆没把那个花剪怎么样吧?”说笑间,侧身探进轿中帮萧筱拨开插栓,抢了萧霆的活儿。
萧小侯爷的乘轿是鲁班门特别定制,座椅用固定在轿底的木销牢牢锁住,行进起来稳稳当当,一旦拨开便可向前滑动。
贺赫双手微微一带,很轻松就将萧筱连人带椅拉出轿外。
这是一架制作精巧的轮椅。
“当初满朝衙门摊开来让你选,你非挑巡察司,不就图着万一老爷子真把你送去,只有这个衙门不用赶着时辰点卯么”贺赫把官帽丢给萧筱抱着,亲自推着他进府,絮絮叨叨道:“说起来认识这么些年,我还从没在辰时前和你打过照面,你不是觉比天大吗?”
“快别提,”萧筱靠在椅背上眯眼打着瞌睡,话都咕噜在嗓子里:“原本陪着我爹在别馆住得好好的,结果老爷子昨儿半夜说梦见我娘了,又算了吉时,非要掐着时辰回来上香,闹着呢,他咳疾未愈,我哪敢让他劳神,只好自己跑一趟了。”
“倒是你,”萧筱睁开一条缝,透过细密的睫毛从空隙里斜觑了贺赫一眼:“早跟你说了我要陪我爹出去静修半月,若非今天特殊,你来了我也不在,该不会,你真是来蹭我家的早点吧!”萧筱说着说着,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有可能,仰头缓缓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
“胡说!”贺侍郎腆着脸,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我算到你今天肯定会回家,专程来等你的!”
“那幸好我回得早,”萧筱闭眼倒回椅背:“总算没让你蹭到午饭。”
“瞧你抠得那样!侯府差我一口吃的吗!”贺赫用力拍了拍扶手,道:“告诉你,你摊上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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