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筱配合地哼了一声。
“扬州知府今早朝会上的折子，说下辖江都县丞意外身亡，就在三天前。”
“哦。”萧筱勉为其难地睁开眼应了一声，非常“捧场”地捧场。
“你听我说完!” 贺赫压低了嗓子：“这可不是一般的意外身亡，他是当众被雷劈死在公堂之上的。”
“就前几天的事。按照吏部胡尚书的说法，当地百姓因这件事民心动荡，怕是闹得有点大，知府担心压不住，规矩都不顾，越级上报。姓胡的半刻都不乐意接这个烫手山芋，早朝时甩出来了。”
“民心不稳可是不能随便乱说的，陛下寿庆在即，民心可不能不稳。”萧筱难得见贺赫正正经经说话，也不再嬉闹，道。
“可不是，陛下听完奏报，当时脸色就不大好。 二位王爷倒是站出来表示愿意分忧，可陛下未理，只宣崔司命书房叙话就退朝了，我看这件事估计还是要交给崔大人来办陛下才放心。”
“唔，崔司命确实能力卓然，有他在，定然可以化解无虞。”虽然没正经当过一天差，但萧筱对自己这位顶头上司还是颇为推崇。
身为巡察司之首，崔鸣鹤可以称得上是元嘉最为看重的心腹之一，能将这个位子稳坐二十年,只是有过人之处可不够，得是大大过人才行。
“依我看，最后十有**得找到你这儿来。”贺赫拱了拱萧筱。
“我？”萧筱被惊得做出了见面以来最大幅度的动作——朝贺赫翻了个白眼：“ 开什么玩笑，我可从没有……”
“办过差?凡事都有头一遭嘛。”贺赫拍拍小侯爷的肩，突然切换到了官场前辈的口吻：“陛下今年的寿庆筹备日久，户部这儿支出去的银子就没有十箱也有七八箱，在这当口绝不能出任何纰漏。崔司命如若接手，势必也是此意。”
“七日，离陛下的寿辰只剩下七日，现在结案反倒不是首要，关键是安抚民情。案发地远在扬州，路途奔波的时间自然要能省则省。你如今挂职在巡察司门下，就算是崔大人的人，你不但是个小侯爷，还有……”
“还有一枚出入不禁的玉牌？” 萧筱哑然失笑。
贺赫脆生生打了个响指。
“我连与你同去的人都选好了，九成是秦枫，崔司命手下头号红人，要是搞不定，有你这个小侯爷在后面兜着，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办的漂亮，他怎么着也得记上一功，借着这个由头正好往上再提一提。” 贺赫掐着手指给萧筱细数厉害好处，架势十足，俨然比天桥下算命的半仙还要专业。
萧筱心知他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但见他嘚瑟那样子又招人烦，偏捉住他的话头，追问道“九成？还有一成呢？”
贺赫冷不丁被问住，正憋着劲要说一个所以然，忽听管家进屋回禀道：“巡察司秦巡检说有要事同少爷商量，已经安排在花厅等候。”顿了顿，又补充道：“瞧着还带了文碟和随身包裹。”
贺半仙神算无机，挥袖傲然仰头，得意地朝萧筱抛了个眼色：“没有那一成！”，随后拎起官帽：“我好走，你不用送！”
巡察司，是本朝开国以来设立的一个直属独立机构，原是专为巡查官员不法之事所立，可这“不法”二字本就空泛，到近两朝，甭管什么鸡毛蒜皮，只要皇帝想管，巡察司的手总能伸得过去，俨然一人之下。
本朝司命崔鸣鹤，手下四组精锐，每组又有巡检一人，副职一人，检校若干。
秦枫便是崔司命得意门生，分管第一组。但他这一组又有些不同，设有两位巡检。
此刻秦巡检正坐在花厅，等着见同组的另一位巡检。
第一面。
秦枫做了萧筱三年的同僚。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
一方面是因为萧筱不过挂了个职，从不去衙门，另一方面，是这位秦巡检实在是太忙，萧筱宴请过全司上下好几回，秦巡检都因公务在身，不得空闲。
几次错开，三年来二人竟从没打过照面，说出去也是奇闻一件。
也不知造了什么孽。
秦巡检坐在花厅，上好的雨前茶被他梗着脖子一口闷掉，咂摸不出什么滋味。
这是压着火呢。
秦枫是被崔鸣鹤从审讯室直接叫出来的。
前半个月没日没夜地跟人耗着，觉也没好好睡过一回，好容易磨得手上的案犯有些松动，眼看着就要取得突破，偏生在这个时候被上司叫出来，安排了个时间紧任务急的差事不说，还得带上尊大佛，换了谁心情也好不了。
这叫什么事儿!
秦枫随手将手中的茶盏丢回桌上。
薄胎瓷“当啷”一声响，空荡的花厅顿时回声缭绕，‘当当当当’敲钟似的传出老远。
萧筱人未见，声先闻，困顿睡意被惊走了七八分，颤巍巍从雕花门后探出半张脸，和正摁住震颤的茶盘左右四顾的秦枫打了个照面。
秦枫心中虽有气，但也知道人情世故，毕竟不好冷着一张阎王脸，于是努力挤出一个客套的微笑，奈何先前怒气未消，脸上还挂着相，笑怒相加，反倒显得面目狰狞，过犹不及。
好在萧筱也并没那个功夫仔细看秦枫的脸色。
他脑子疼。
方才那声脆响来得突然，现在他脑袋里还跟旋了个茶碟似的，滴溜溜振个不停，脑子嗡嗡的，眼前一片朦胧，看人的眼神都有些发懵。
刚想抬手揉揉太阳穴，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针扎的刺痛，萧筱咬紧后槽牙，好赖没发出声来。
萧霆的出现非常及时。
萧筱注意到他手中的抱枕，游荡的神思迅速回笼，忙冲秦枫招手道“快上车，路上还能睡个回笼觉。”
“？”
新鲜，秦枫还是头回遇见跟人打招呼，开口就是拉人一块睡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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