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马车稳且快，萧筱将玉牌悬在马车边角，免去沿路各府核查功夫，一行人毫无顿歇疾驰了一日，傍晚换水路，漏夜顺流南下，赶上好天气，第三日的太阳刚刚露头，船便到了扬州码头。
扬州知府约莫早就派人守在了码头，二人的官船刚靠了堤，便有便装打扮的官差拿着印有官印的文书迎上前，接了人却既不去衙门也不往官驿，而是将人引去了隐在巷中的一所私宅。
门刚敲了两声便开了，应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形有些发福，顶着一张白白胖胖的大圆脸，很是喜庆，只是眉头紧锁皱作一团，挤出了满脸的包子褶。
中年人眉间的沟壑在见到二人时拧成了烧麦，但迅速地，肉眼可见地有了些许的舒展。
“下官扬州知府蔡何，见过小侯爷。”
蔡知府早年赴京会试时爱去茶馆听书，自在侯府的轶事算是京城名闻，他也曾和其他学子们一道留意身边的轿辇，状若无事在侯府面前等过几回，想见识见识那枚传说中的玉牌。
如今东西就在眼前挂着，这位坐在轮椅上，看起来温和可亲的青年，自然就是那轿中人了。
蔡知府朝萧筱拱手，又看向秦枫，“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秦巡检在途中好歹把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胡子刮干净，又换了身衣服，瞧着也是个体面人，蔡知府瞧他对萧筱态度不似萧霆恭谨，一时拿不准该如何称呼。
秦枫微微点头，道：“在下巡查司巡检秦枫，蔡大人有礼。”
“二位快里面请，”蔡何让差役们赶紧合上门，将人引到宅内。
“奏报上说扬州府人心浮动，蔡大人不在衙门坐镇，却在这儿躲清静，不要紧么？”秦枫背着手兀自与蔡知府并肩，问道。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步子迈得大了些，留萧筱在门口与门槛纠缠。
蔡何紧跟着两步小跑，听秦枫有此一问，刚刚舒展的眉头褶儿又挤了回去：“要紧当然是要紧的，下官不是不想去，而是回不去。”
“回不去？”
蔡何点头道“说来话长，本官并非胆小，只是眼下情况复杂，那些出了事的店家找上门来，本官实在不知如何向他们交代，这才几日的功夫，案子就堆积得数不过来，衙门里的差役能派的都派出去了，还是不够，本官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向上呈的折子。”
蔡何喘口气，接着道：“是这样，江都县丞出了事，原本也是准备按规程来上报的，坏就坏在他死因离奇，是被雷击而亡，要说这也就是个意外，可偏偏他是升堂时候出的事，好些人看着，江都本身就不大，扬州离着又近，没两日，整个扬州府就都传开了，您也知道这俗话说得好“三人成虎”，传来传去，不就变成了，变成了……”蔡知府伸出一根手指，往天上指了指。
“本地鸿顺钱庄贴出告示说，掌柜的听闻此事心有所感，要暂时歇业去庙里祈福。”
“这位掌柜倒是心善。”
蔡大人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拍，脸上的肉气得颤了好几下：“放屁！啊不是，您不知道，扬州府的钱庄有好几家，不过为了方便银钱调配周转、统一进退，他们组织了一个协会。”
秦枫问道：“这鸿顺也是协会一员？”
“鸿顺是会长”蔡何长叹一口气：“平日里倒无妨，可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一歇业，扬州府的其他钱庄接二连三的也都关了门。寻常百姓家还好，可做买卖开店的就不一样了，大笔的现银流水没有钱庄可存，只能先放在店里，难免遭人觊觎，衙门里酒楼饭庄的偷窃案大大小小已经积了有十来起，每日还有新的案情报上来，所幸是还没闹出人命，只是这样下去，恐怕也是早晚的事……”
蔡何叹了口气：“下官不才，在任这几年还没出过人命官司。”
秦枫听罢，沉吟片刻，道“确实是个问题。按说这做买卖的，开张关门都是自家生意，官府不好干涉，但钱庄毕竟特殊，不知蔡大人可否召集这些老板好生谈过？”
“我倒是想好好谈，可他们推三阻四的，说是要看鸿顺家掌柜的态度”蔡何又叹了口气：“鸿顺家的宋老板我也去找过，连门都进不去，门房说他们家老爷在静修，打扰不得。”
“架子倒是不小。”
“能理解，能理解，” 蔡何嘴上说着理解，话里话外可委屈得很：“他是浙江巡抚的同族，架子大也正常。”
“我倒不是说宋老板有心如何，可二位看看现在这个状况，就怕有人借机生事啊！”
蔡大人叹的气是一声比一声重。
“既是同族，蔡大人何不请巡抚大人出面商谈？同朝为官，先公后私的道理，巡抚大人应当有数的。”
“就这么不凑巧，衢州今年闹了灾，宋大人半月前去当地巡视督查，尚未回府……这也不是个能拖得了的事儿，下官胆子小，拼着乌纱不保，也只能越级上报了。” 蔡何摊手，简直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办事不力也总比惹出民乱被治罪强。”
“蔡大人一心为民，此举并无不妥。我等此行便是要尽快将此事了结，前去江都细查自是要紧，安抚民众、让陛下宽心过好寿辰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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