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好端端的“我”变成了“我们”,一张俊脸冷得尤胜腊月寒冰,差役不敢往他那儿多瞧,倒是萧筱心情颇好,和差役和和气气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了一路,对江都了解了个大概。
江都县离扬州城三十里不到,辖地就在江边上,原本只是江道拐弯处的一小片滩涂,经年泥沙沉积扩大,渐渐在扬州府门口成了气候。
说是个县,其实更像是个小小的集镇,本地人没多少,多是往来的商旅在这里歇脚,整顿好了再进城或者下江。这里码头、马店一应俱全,客栈也开了有好几条街,平日里车水马龙,喧闹繁华得很。
做生意的都讲究和气生财,江都县的案子,一年也未必有几起,小地方鱼米丰沛又安乐,被指派在这儿当县丞,实在是难得的美差,再逍遥不过。
可惜,这回直接憋了个大的。
等进了辖地一看才发现,路上行人虽多,俱是行色匆匆,街边酒肆也大多虚掩着门,只街角一家商铺还排着队,生意兴隆的很,门前的招牌上八个大字墨迹鲜亮,乃是“广结善缘,佛具开光”。
差役赶着马车,将二人直接带到了县衙门前。县衙的牌匾还好端端挂在檐下,若是不知道里面出了事,这就是个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顶多是有些冷清的小衙门。
如今这县衙大门紧闭,连个站班的衙役也不见,门前的两尊石狮看起来也是双目无神,歪头耷脑,不复往日神采。
秦枫上了石阶,拉起门环轻扣了扣,原本只是例行公事,敲了两声便打算破门进去,没成想“吱呀”一声,门竟然从里面开了。
门缝里探出个脑袋,劈口就骂:“死哪儿去了现在才来交班,老子昨儿晚上在这呆了一宿,喝干了你的酒可别怨我!”一口气说完,没听见回音,两眼往上一翻,正好看见秦枫从怀里掏出巡察司的腰牌,递到他眼前。
“巡......哎呦,原来是巡检大人,失敬失敬”门内人一愣,赶忙堆起笑脸打开门。
“可算有人来管管这事了,小人这一天天守着衙门也实在瘆得慌,昨天麻六,哦就是跟我轮班的那个差役又溜号,我一个人守着咱们县丞老爷过了一夜!”差役说着还伸出一根手指郑重地晃了晃。
这差役憋了一宿,此时好容易见着了生人,唠叨起来没完,“要不我给您讲讲吧,当天我就在,哎呦我跟您说那场面可吓人了。”差役把门开得更大了些,迈出了门槛,一眼便瞅见正坐在台阶下的萧筱。
“小,小侯爷!”
差役赶紧下来走到萧筱跟前,躬身道:“里头可脏,您,也进去?”
萧筱正掀起车帘仰头打量,看见差役下来冲自己行礼,便将眼神收了回来,凤眼微翘,冲他点头笑了笑。
春风化雨,不过如此。
“要进去。”
“大可不必......”
“那,我和这位官爷给您抬进去吧?”差役得了吩咐,赶紧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看了看站在台阶上的秦枫,问道。“官爷您刚刚说什么?”
秦枫环手抱胸,保持了沉默。
“那就多谢这位……”萧筱顺着差役的眼光看向秦枫,目中含笑,话却是对着差役说的。
“小……小人姓黄”
萧筱笑眯了凤眼:“黄小哥”
“可不敢当,折煞小人了。”
秦枫站在高处,冷眼瞧赶车的衙役和黄小哥一边一个搀着,将萧筱从车上挪到放置好的轮椅上,他与萧筱相处不过几日功夫,远谈不上了解,况论这一路上萧筱端着副永远睡不醒的脸,说话来去无非就是“困了”,“饿了”,“想睡”,“吃什么”,“萧霆”以及“秦大人您饿吗?”,秦枫想刺儿几句也说不出口,内心不由得又将崔老头翻来覆去骂了好几次。路上净琢磨着怎么好撇下他,是以方才想借蔡何之口将萧筱留下,未曾想萧小侯爷官话一套一套的,张嘴就来,倒像是睡醒了似的。
秦枫背手也不出声,眼看着弄得差不多了,扭身先进了门。
门内又是另一幅景象。
时间似乎停留在了出事的那天,两根抱柱撑着残破的正堂,“明镜高悬”的牌匾砸在地上,桌案被劈成焦黑的两半,地上散着碎瓦,醒木和签筒早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去了,斜后方断了条腿的靠椅边,杂乱的脚印中有一条显眼的拖拽痕迹通往影壁的一侧。
看来这位县丞是被图个方便,就近安置了。
秦枫沿着地上的痕迹往偏室走,不过二十来步,便隐隐闻到了些味道。
雷劈电击致死本就罕见,像彭县丞这种青天白日咣当一个雷砸脑袋上的,更是前所未见。
分明是个意外,却被不知哪路有心人以鬼神之说添油加醋,以致引起百姓了骚乱,这是掉脑袋的事情。
要是随便什么别的时间,捅到陛下跟前,依今上的性子,搅起的浪或许能掀翻整个扬州府也说不定。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距离寿庆不过几日,这次不同以往,一来恰逢陛下六十大寿,更重要的,边境传来捷报,与我朝隔界僵持了数年的寒羟大败,首领被一举击杀,和谈的盟约已经在着手准备,西北近年可保无忧。再加上南边见势主动示好,几桩事凑在一起,可谓喜上加喜,这个时候,陛下心思在不在江都这儿,身边心腹自然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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