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哥在门口蹲了一会儿，正琢磨着人怎么还没出来，听见秦枫发问，下意识扭头，却见他整个人几乎要趴到尸体上去，胃里顿时涌起好一股酸水。
“您可快别开玩笑了”黄小哥抱着膝盖，缩得更紧了些“不是我对咱们大人不敬，您看那样子，能安顿进来就不错了，谁乐意碰呀。”
那他身子下垫着的这块出奇干净的白布，又是怎么……
秦枫捏住白布一角，尝试着往外轻轻使力，布料滑出，带落了不少皮屑碎肉，骨肉剥离，露出森森白骨，看起来分外可怖。
但秦枫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素帕上。
顶级的鲛丝缎，轻薄细腻，上面的刺绣薄且细密，附着在缎上几乎看不出针脚，帕子瞧样子已经在尸体身下压了不止一日，但抽出来时依旧是洁白如新，半分污渍也没有沾染上。
单说这做工，十两银子也是要得的。
秦枫捧着这块帕子，呼吸陡然急促，眼底氤出一片浅红，瞪着的眼睛似乎能将这块帕子烧出一个窟窿，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没见过好东西。
恰恰相反，这样漂亮的帕子他见过，不止见过，还摸过。
不止摸过，至今都还收藏着一块。
在巡查司的库房里。
“走了”黄小哥在门口蹲到腿都凉透，终于等到秦枫出了门，秦巡检将新收来的帕子抖了抖，仔仔细细叠好，掖进腰间，坦然得好像这本就该是他的东西。
一番动作下来，直教黄小哥看直了眼，喃喃道：“您可真是个讲究人。”兴许是以为这帕子是秦枫专门用来擦手的。
秦枫一笑，问：“那天动静大吗？”
“大，大也……不算很大吧，其实也就眨个眼的功夫，当时都乱套了哪还留意这个。”黄小哥道；“就记得闪电劈下来接着就带起了堂上的火，烧得挺厉害，实在近不了身，没救得了老爷，但也不能怨咱们。”
“从梁上窜下来？”
“对。从梁上窜下来。”黄小哥肯定地点点头：“要么怎么都传县丞大人遭雷劈呢，那准头，刺啦闪了一下，紧接着大人就……那样了。”
黄小哥说完，嘶一声捂住了嘴，朝偏房深深鞠了三个躬，拍着嘴巴连道“莫怪莫怪”。
秦枫盘算着事，跟着黄小哥往前走了两步，方才感觉到不对来。
“等等，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小侯爷呢？”
“小侯爷说他可以一个人静......”
咚。
秦枫拨开黄小哥，快步走到前堂，看见眼前的情景，心口又是一阵发闷。
这位小侯爷也真是闲不住，不知怎么搞的，愣是把自己推到一堆废砖烂木头中间坐着，仰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手上还拎了根桌子腿，这儿戳戳那儿捣捣，哆哆地又开始敲墙，敲得秦枫刚消停一会的脑子跟着又开始震荡，张嘴正要喊人，忽然看见背墙晃了晃，发出一声低哑的咯吱声。
年久失修的背墙经受了一次雷劈，已经到了极限，经受不住倒霉孩子的敲打，要倒了。
萧筱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眨眨眼，慢吞吞地反应过来，推着轮椅想往边上退，可轮椅似乎被卡在了木头边，一下竟没推动。
秦枫扶额深吸一口气，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一脚踢开磕住轮椅的木料，将萧筱拽到自己身后。
背墙的木板将将擦着萧筱的椅背砸下来，瞬间将废料堆增加了老大一截高度，这下可好，连根棍子都插不进去。穿堂风透过背屏的破洞吹起木屑灰，呛得黄小哥打了好几个喷嚏。
秦枫咬牙，默默憋住想要说出口的脏话， “小侯爷”秦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您身娇肉贵的，往垃圾堆里跑像什么样子。”
换做旁人，这大概就是人生中的尴尬时刻，四目睽睽人赃并获，连个垫背的都没有。
但萧筱毕竟不是旁人，他非常镇定地丢掉了手上的木棍，拍了拍手中的灰。
“你去的有些久了，”萧筱望着秦枫，淡定地指出事实，眼神真挚，“这儿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能不能去别的地方参观一下？”
参观。
秦枫脑门上的青筋猛地跳了一下。
所以才要把你留在扬州啊！
“瞧您这话说的。”秦枫笑起来，只是因为不太擅长，面部表情有些僵硬：“这地方吧，它不干净，是吧？”
是是是！黄小哥忙不迭地点头。
“不干净？”萧筱的眼睛腾地亮起来。
秦枫僵着脸将轮椅拧了个方向，步子迈得更大了。
“等一下等一下”萧筱急得拍了好几下扶手，“等等！”
“我刚刚坐在这儿没事就在......”
“就在凿墙”
“就在想！”萧筱抵住县衙大门：“县丞出事之时办的那件案子怎么样了，还有人管没有？”
秦枫面色稍缓，望向黄小哥。
黄小哥一愣，嘿嘿笑道：“小的就是个看大门的。”
“出事之后事主未曾来过？”
萧筱对于黄小哥的摇头显然并不感到意外，紧接着又道：“那案件登记簿可还留着？我刚刚在堂前并没发现什么纸屑残迹，莫不是收起来了？”
“要是收起来的话，应该在大人的书房！我给您取来。”黄小哥搓着手憨笑道；“这地上坑坑洼洼的，别磕着了小侯爷，您说是吧？”
“这倒没……”
“不用，这地方也没几间房，你指个方向我去找，你陪着小侯爷”秦枫将萧筱推到靠门的上风口“莫要让他再走动……移动。”
“这......”
“哎，”萧筱拉住想跟去的黄小哥，笑道：“秦大人爱自己找东西就让他去呗，你倒是跟我说说，这地方怎么不干净？”
“我......”
秦枫回来得很快，黄小哥跟在身后，哈着腰将两人送出了衙门，就差说一句欢迎下次再来。
门口随行的差役已经等了很久，见二人出来，忙呸掉嘴里不知从哪扒拉来的一根狗尾巴草，迎向前问道：“二位大人，咱们现在是回扬州吗？”
“不急”秦枫摆手道：“现在已经过了晌午，咱们吃个饭再说。”
黄小哥见状，极有眼色地上前，道：“江都最好的酒楼要属望江楼了，推窗就能看见江景，大厨的河鲜做得地道，竹叶青也是数一数二的。”说到酒，黄小哥的馋虫被勾起，还打了个酒嗝。
“听起来的确是顶顶好”萧筱点头听完，道：“不过我出门时身上半个铜钱也没带，秦大人你......”萧筱抱歉一笑：“只好请问黄小哥，官驿在何处？”
“官驿？”黄小哥笑容一窒。
“不错，”萧筱点点头，又抬头看向秦枫：“官驿……应当是不要钱的吧？”
喜欢白楼调查实录请大家收藏：(m.75zw.com)白楼调查实录起舞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