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肃杀了，村里的汉子还没迎来狼群，便接到要征役的消息。老里正扒拉着烟袋，唉声叹气。最近边境紧张，想一想，征役的肯定不是去修城墙或者挖河渠，定是要把年轻的汉子们往战场上送，可是那匈奴人险恶，那些天天吃着公家粮每日早晚操练的人尚且敌不过，何况这些庄稼汉呢。
消息甫一传出来，便是一团质疑声起。有些承受力低的，当场就哭了出来。
“爹，可有办法避免征役？以钱粮代之可还行？”闫淦问道。
老里正磕了磕烟袋，啐了一口唾沫：“八两银子。”
光是听这数字，地下人就哗然了，八两啊，一年的花销总共加起来都不到一两，这，这，这如何能拿得出来？！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祠堂里点起火把，男人们脸上的愤怒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重。
“这不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吗？！”
“这个贼老天，从来不给我们安生。”
大家吵吵嚷嚷成一团，而里长就如禁闭的蚌壳，突不出来一句话。
“要不，你们逃吧？”出声的是一个黝黑的妇女，这一句话出来，便是祠堂里都安静了。不是没人想过逃走，征役啊，一走能回来的不过十之一二，但是户籍信息都在黄册中，一旦逃走，家人必受牵连。
“我们这些妇孺，哭一哭，求求情，他总不能打死我们吧。”那妇女看着自己劳作过的手，粗粗糙的全是粗茧子，两手相握也感受不到什么柔软。
“……总不能，让孩子们没有爹吧。”
男人们沉默，女人们也沉默。里正上前解下自己的印信。
“这一次，实在凶险，大家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下午，能走的便走吧。”老里正叹了口气，那原本佝偻的身子，变得更加的不堪重负了。
赫连玉一回到家，就收拾东西准备跑路。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所带的也不多，几辆银钱，几件换洗衣服，剩下的全部家什，能抛下的都抛下了。
赫连婉儿仅仅依偎在哥哥身边，她的眼前出现成了一些幻象，一会儿是曾经府里的荣华富贵，一会儿是流放路上的风沙雨雪，一会儿是模糊的大汉和成群的牛羊。
“我是不是在做梦，哥哥？”
赫连玉拍拍她的肩膀，他最不想赫连婉儿担惊受怕，但是能力之不足，世事之险恶，让他有一种有志难申，无处着力的感觉。
“我们要去找旦达哥哥和鲁巴哥哥吗？他们有牛羊，我们可以像之前那样，睡牛草棚也没事的，每天只要能出去放羊骑马就很好了，娘亲也在，她可以做好吃的饭菜。”
赫连玉疑心她是发烧了，摸了摸她的额头，又仔细看了她一下，原来是梦呓了。赫连玉长叹一口气。
清晨，连空气都是哀戚的，村子里飘着好闻的饭菜味道，像是娘们儿把压箱底的好饭好菜都拿出来了。赫连玉带着婉儿去里正家辞行，留下吃了一顿简餐。
赫连婉儿做男装打扮，总是脸上特意抹了一些黄泥，依旧挡不住的眉清目秀。闫淦频频向她望去，临到辞别时，依旧没有任何话吐出来。
老里正吧嗒着烟袋，可惜的道：“多好一个丫头，都要走了，你为何不开口呢？”
闫淦长叹道：“自身难保，怎么留人家。我是不能走的，我若走了，办事不利就变成伙同逃逸了。征役，谁又能说得准能不能回来呢。”
此时，边军守卫府里的参将正勃然大怒，一把就把茶盏摔了：“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一个小兵跪在堂前瑟瑟发抖：“我军正在巡逻，正抓住了一伙准备南下入关的流民，据说是听到征役消息出逃的，于是派人前去核实，果真，村里人只剩些老弱妇孺，一听到征役的消息，大家都跑了!”
“混账！”参将怒身而起：“这些王八蛋，传令下去，现在全面戒严，凡是可疑人等全部抓来充军，各村若是敢跑一个壮丁，家属连坐，全部充入奴籍，我就不信了，这些王八蛋敢让自己的老婆孩子上战场。对了，迅速带人，把州县的壮丁给我抓来，再让他们跑了，小心你自己头上的脑袋！”
兵士迅速领命去了，马蹄翻飞，一股股洪流朝着各村乡飞奔而去。赫连玉和婉儿正走在路边，见大队兵士疾驰而来，躲避不急，只好低头站在路边，想安安静静当个背景板，天不遂人愿，队伍停下来，挥着马鞭喝到：“什么人？”
赫连玉赶紧道：“兵爷兵爷，我们过路的，纯粹过路的！”
“过路的，我看不见得吧，县上贴了告示，明令闲杂人等不得随意流窜，你倒是说你要去哪儿呀。”
“这，这，嗐，军爷，真是误会，我是郎中，我家小侄儿突发疾病，我正准备去瞧瞧呢，这不，人命关天，军爷通融则个？”
“通融？！”兵爷哼笑一声。“带走！”一挥手，赫连兄妹就只有束手就擒了。
人，总是在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还有那么多的事儿要做。
今年的稻谷还没有打下来，到时候俩娘母怎么干得过来，屋顶也该修了，去年自家老婆子就在催着修，但是拖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开始修，哎，冬天漏水可怎么办？
里正在列祖列宗的祠堂里呆了大半天，出来的时候闫淦正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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