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那样的虎狼之药，若是服下的女子已有身孕，会如何？
冯素贞步履匆匆，脚步竟然是比早先回府时更踉跄了些。她挥开迎面遇上的下人，一路疾行。等到了屋前，也顾不得敲门，一把便推开了先前自己亲手掩上的房门。
屋内两人皆被冯素贞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天香双唇紧抿，一双眼在冯素贞的面上转了一圈，又回头去看梅竹。梅竹先前所言，她每个字都识得，但连接在一起，却让她突然失去了辨别的能力。‘何为一起长大，东方民又怎么突然变成了梅竹的心上人？’天香心中疑惑不解，但是时更让她在意的，却是东方民的态度。
梅竹亦是没有料到冯素贞会突然回来。她看冯素贞面容惨白，推开门后便径直冲着自己过来，眉头略是皱起。‘自己苦心孤诣，好不容易才让天香公主有所动摇。眼前这个呆子，可不要惹了天香公主的误会。’思及此，梅竹苍白的面上挤出一丝笑来，她撑臂欲坐，却被冯素贞按了肩头阻止动作。梅竹心中着急，但又不能表现太过，只好顺从地靠回靠枕上，口中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
冯素贞沉默不语。她趁着梅竹不备，快速捉了梅竹右手，又搭了两指诊脉。须臾之间，冯素贞便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梅竹快速挣脱了冯素贞的桎梏，她面上慌张一闪而过，紧接着便皱起眉头，轻斥一声，“公主还在。”
冯素贞自然是明白了梅竹话里的意思，天香还在，自己这般作为，必然是要寒了天香的心。只是——冯素贞快速眨眼掩下眸中情绪，她咬了咬牙，回身去看天香。
天香被眼前情况震得不能动弹，她呆立原处，看着冯素贞一点点走近，面上渐渐泛出白来。
冯素贞右手搭上天香肩，略是停顿了下，才用天香熟悉的嗓音说到，“我与梅竹有些事情要谈，你去客堂等我一会，可好？”
天香抬头去看冯素贞，这张她一贯痴迷的脸上，透露出主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在意与关切。天香咽了口口水，她觉得自己双眼发涩，想是眼泪快要支持不住，赶忙快速转动了几下瞳仁压下泪意。她想开口询问，更想东方民现在能伸手拥抱自己片刻，来让自己忘记从心底里泛出的疑虑和恐慌。但她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说好。
天香的声音嘶哑，让冯素贞的呼吸乱了片刻。但她只是暝了暝目，嘴角抽动两下，强扯出一个笑，说，“好。”
天香掩门出去后，冯素贞怅然若失。她在原地愣了片刻，就听到梅竹带着薄怒的声音，“你伤了她。”
“我知道。”冯素贞点了点头。她长叹口气，转回床边坐下，把梅竹的手握在掌内，“但是有些事，我需要先与你谈谈。”
梅竹看冯素贞颓然的模样，心中的愤怒就瞬间消了。她联想冯素贞此前动作，也叹出口气，说到，“老人家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冯素贞心中纠结，她凝着梅竹，张了张口，又把头撇开，握着梅竹的手却更用力了些。
梅竹心中便有所猜测，她抽出一只手来，把冯素贞因得匆忙而散落的一缕头发拢去耳后，轻声开口，“是假死药的事？”
“嗯。”冯素贞低低应了一声。她低垂着脑袋，看着被自己紧握在掌心的梅竹的手。比起前些年，这手上的肉，消散得也太快了些。是自己太大意，竟然将梅竹身子在这段日子的种种表现，都归咎为孕后自然。归根究底，是自己花了太多心思在适应身份转变，和如何处理与天香的关系上，反而对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少了该有的关心。冯素贞心中愧疚，又想起自己母亲，顷刻间只觉得喉中干疼，才眨巴了下眼，泪水就滴在梅竹手上。
梅竹被冯素贞的反应骇得一抖。她伸手去替冯素贞揩泪，又伸手去揽冯素贞，口中安慰，“我身子无碍，你不必为我担心。”
冯素贞摇了摇头，耳边又响起老人家缓慢却沉稳的声音，“说是假死药，其实说是假死毒更为贴切。此毒巨寒，服毒者呼吸脉搏皆被寒气阻滞，造成无脉无息的假死之相。只是寒气难消，等服毒者醒后，必然要佐以大热之药，花上三年五载，才能将体内的寒气一点点消了去。你两次服毒，体内寒毒积累，终归是损伤了根本。”冯素贞记得自己没有再听下去，只是继续追问，“若是服下的女子已有身孕，会如何？”
冯素贞长叹口气。泪雾后的梅竹比平时看着更消瘦了些，冯素贞双手战栗，却仍是缓慢而坚定地把梅竹先前抽出去的手重新握回掌内。冯素贞深吸口气，才鼓足勇气去看梅竹的眼，“梅竹，我知道你对太子的情意，我也知道这个孩子是你现在唯一的念想，对你意义非凡。但是梅竹，我保证我会让你重新回到太子身边，所以能不能——”
梅竹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她看着冯素贞泪眼婆娑的模样，轻轻缓缓地露出个笑，道，“我知道你终归是要知道的。但是王爷，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不会后悔。”
冯素贞闭上眼，话出口的时候，自己又何尝没有想到梅竹的回答。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孩，终归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再也不会事事听从自己的意见。冯素贞长叹口气，伸手去抚梅竹隆起的小腹，动作轻缓只怕弄疼了她，“我会去想法子，帮你调理身体。”
梅竹顺从地点了点头。她看冯素贞目光呆滞了片刻，便轻叹了一声，推了推冯素贞，提醒到，“天香公主还在客堂等你。”
冯素贞啊了一声，脑中便又浮现出老人家的回答，“大热之药多活血，若是有孕者服下，必致滑胎。但若是不及时服药，寒毒在体内积累，等孩子落地之时，便再也解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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