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尉这辈子都没干过这样的事。
他沉默着跟着前方一摆一摆的小尾巴，一路到了柳府。
白猫带着他到了侧门，抬着爪子指向不高的墙头，叽里呱啦比划了一阵，竟然是要他抱着她翻墙。
封尉：“……”
猫咪凑上来，扒了扒他的衣摆，举起前爪，做了一个“抱”的动作。
他俯身把她抱起的那一瞬间，做好了“偷鸡摸狗”的觉悟。但最终他还是没选择翻墙，动用了点术法，穿墙而过。
白念迟不由得感叹：身负灵力与术法真是好啊。
二人来到了柳府的地下冰室。冰室外有一扇结了一层冰霜的厚重的大门，白念迟试探性地用肉垫碰了碰，冻得往后连连退了三步。
往生门内的冰室是柳夫人为死婴铸造的，当时的冰室，还未有那样冻人。可眼前这扇门，少说也存在了近二十年，这门上的陈年冰痕，比燕生的脸皮还要厚。
冰室内，冷气扑面而来，彻骨的寒，把她的四只小爪子冻得生疼。
封尉在身后看她惦着脚走，走一步冷得甩一下蹄子，姿势怪得很。
还差两步走到冰棺那处时，封尉托着她的后腿抱进了怀里。白念迟受宠若惊，仰头看他，封尉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她。
眼前是一口冰棺，准确来说，是一口已经分辨不出是冰棺还是冰块的物件。棺口处已被厚重的冰层覆盖，四周生着形状各异的冰柱，往冰棺里头望去，只看到白茫茫一大片冰雾，连个死婴的轮廓都分辨不出来。
冰棺之上，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此刻已经凝固在上头，甚至结了一层薄冰。那应该就是柳夫人的血，白念迟猜的果然不错，冰室是她真正割腕自尽的地方。她当真按照那个狗屁不通的复生法，用自身血肉祭奠即将“复活”的亲子。
爱子心切尚可理解，柳夫人虽然可怜，但如今下场，有她的一份蒙昧作祟。
白念迟本想求助一下封尉打开冰棺，谁知还没开口，人家先有了动作。介于他两手抱着猫抽不出空，封尉是用脚踹开棺盖的。
哐啷一声巨响，棺盖被踢出去好远，封尉干净利索地收回脚，目光淡淡。
白念迟：为什么有些人第一次做贼就能这样坦然？果然神仙就是天赋异禀。
她探出脑袋，映入眼中的是一具完整的婴儿白骨。虽说冰室可以延缓肉身的腐烂速度，但终究不是永恒保存法，该腐烂该逝去的，最后都留不住。
这一家子生前不曾干过伤天害理的恶事，每个人的下场却都不好看。那个替身“柳承靖”，到死都不知道柳夫人对他潮涌般的母爱，竟是为了那个“温养”在他体内的子虚乌有的亡魂。
死婴早已转世，柳夫人这么多年的心血也扑了空。
冰室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白念迟心下一惊，急忙拍了拍封尉的手，二人很快隐到了门后。
来者是一个侍人打扮的女子，看上去同柳夫人差不多大。她一见冰室的门大大敞着，便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在见到冰棺里瘦小的白骨之后，颓然跪坐到了地上。
封尉低沉的嗓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可有话要问？
白念迟仰头，发现他未曾开口，约莫是将声音直接传到了她耳边。她点点头，又想：我是有话想问，可惜我现在说不了话。
封尉听得到她的想法似的，环在她小肚皮上的手往上挪了挪，轻轻捏在她柔软的喉间。
咽喉清凉，白念迟困惑地“咦”了一声，刚出口便知闯了祸，匆忙用爪子捂住嘴。
“谁在哪儿？！”那侍人听见声响，就要转过头来。
封尉指尖一动，侍人身上便覆上一层青色半透明禁锢罩，使得她转不过身，动弹不得。
他的控制之下，白念迟得以开口说话：“呃……我们是地界鬼差，你家柳公子死有冤屈，不肯投入轮回，地界之主怜他生前行善，特许我们来此查明真相。”
她编得一本正经，乱七八糟，竟还挺像样。
封尉唇角一勾。
侍人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始流泪，肩膀跟着发起抖：“那不是柳公子，他是夫人从邻镇农户那里买来的，他只是，他只是一个可怜人……”
白念迟正声道：“你和柳夫人什么关系？为何三更半夜，还要来这冰室？”
“我是夫人的陪嫁，也是她的贴身侍女。”她哽咽道，“我深夜来此，是因为夫人生前交代过，她说亡魂只在深夜还魂，要我每日这个时候，都来看上一眼……鬼差大人，我家夫人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她没有害过人的，真的！”
“那把柳夫人的尸体拖到院子里，也是她自己的意思？”
侍人痛苦地点了点头，说：“夫人不想让人起疑，也不想让人知道冰室的事，怕死讯传出时，娘家人起了疑心要搜查柳府，断了小公子的还魂路。”
“所以报官，是为了借官家公告堵住悠悠之口，让大家都以为柳夫人是自尽而死，就为了……不打扰柳承靖还魂？”
“……是。”
“荒唐！”白念迟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那个狗屁复生法不过是道上人用来诓财骗钱的，柳夫人糊涂，你也不知道阻拦？好好一条人命，说祭亡魂就祭了亡魂，那可不是儿戏！”
“大人……”侍人崩溃痛哭，“我拦过的，可是夫人从来不听。她每月都会按照那个方法所述，把自己的血肉混入公子的饮食之中，她用她自己的命把他喂养成人，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步，要她怎么停的下来？这么多年，我从未放弃过劝阻，可夫人也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话。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这个方法救不活小公子，小公子早就死了，可是我……我是真的没办法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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