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垚浑身恶寒，背上烧伤的疤痕隐隐作痛，他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剧烈地往外泵动，额上刷一下出了一层冷汗。符衷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十年就是季垚的心病，随时能把他啃噬得体无完肤。
“首长，”符衷扶住季垚，手不小心按在琴键上，当当一片高音，“要不要坐下来说？坐琴凳上，我们慢慢讲。”
季垚揉揉眉头，转身把住符衷的手臂，把他按在凳子上，然后自己坐在旁边。一人坐一半，琴凳本没有多宽敞，两个人并肩下去，膝盖并着膝盖，中间连着耳机，这个距离可以保证耳机不会被扯掉。
“0632，我需要那张照片的内容，你可以扫描或者拍照发给我。”季垚说，“你查查看，照片上有没有涂抹什么保护性物质，防止它自毁，这东西不正常，估计会有特殊保护。”
何峦带着手套用镊子翻动照片，放进检测仪里试了试，检测结果未显示有任何危险物质：“季首长，如果仪器没有坏掉的话，那这张照片就相当普通了。”
“这样吗？”季垚看了符衷一眼，垂眸看到他的手搭在膝盖上，坐姿安稳，“那这真是有悖常理了。先不管这些，照片上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么？导致你无法描述它？”
陈巍跟着何峦一起进实验室，全身消了毒，外面罩着一件白褂子。这白褂子还是何峦的，穿在他身上有点长。陈巍踮着脚，手搭着何峦肩膀，凑在旁边听电话。
何峦把照片放进玻璃罩，撑着手俯身凑近了看，说：“照片很旧，大半已磨损，画质模糊，像是在高速移动时的抓拍。中央有个较大的阴影，还有红色的光，应该是什么东西的影子。”
符衷与季垚一同听电话，但始终默不言语，他静静地听季垚说话，眼梢偶尔瞥见琴房外纵横的栏杆、白色的窗帘以及透亮的瓷砖，瓷砖像镜子，万物的倒影尽在其中。
季垚与何峦交流，小指习惯性地钩动，符衷的手正好在旁边，季垚抬着小拇指，一下一下地擦着符衷的指尖。他的心思都在电话里，偶尔抬头看窗外的灯光。
“首长，您钩到我的手指了。”符衷拿下耳机，轻声细语，他得保证这个声音不会被何峦听到。
季垚回头朝他做噤声的手势，浑似无闻，偏着头听话筒，让何峦做一个扫描文档。符衷垂着眼睛看两人的手，他着了魔，鬼使神差地抬起小指寻觅了两下，然后把季垚的手指钩住。
首长还在一心处理琐事，他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不知是否是有意。符衷看他的表情，看不出悲喜，手指钩在一起，无情似多情，他心中温软，但犹有彷徨，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过了一阵，季垚才与何峦道谢，电话挂了，手机屏幕亮起来，季垚看看，桌面屏保没变过，还是自己与他的合影。季垚把手机递回去，笑道：“你把自己照片当桌面，好自恋哦。”
符衷抿唇抬抬下巴，叫季垚看得清楚些：“照片上不止我一个人，每天打开手机看到的，可不是我自己的脸。”
季垚知道他骚话多，偏偏一骚就骚到自己心里去。他低头看屏幕，一直到自动熄屏，这是他们难得的一次同框，符衷当时年少，他也还年轻，心事未老，旧曲仍有新调。
他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两个人的手指不知何时钩在一起，耳朵突然涨红，佯装恼怒，拍了符衷手背一巴掌：“谁叫你碰我的手？没规矩！”
符衷把手机揣回兜里，说：“刚才我提醒首长您钩到我的手指了，但首长没理我，我没有办法，只得由着首长去了。”
“放屁，明明是你自己钩过来的好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心思不干净，有事没事动手动脚！”
“原来首长知道？那您为什么没有躲开？”
这个问题问到了刀尖上，季垚忽然没理，倒空了肚子也搜刮不出理由，符衷笑着看他，眼里晶然。不知何处飞来的暧昧笼罩了季垚，脸上忽然有种温暖的触感，就像昨夜在赤塔的猎场，符衷给他捂暖一样。
他不答话，自己是故意没有避开他，符衷钩他手指，感觉本就奇妙。季垚知道符衷对他心思不单纯，但自己的心也没了当初那么白璧。
“刚才你都听到了？”季垚结束了危险的话题，另起一句，转身面对钢琴，“0632会把文档发过来，走吧，该回房间去了。”
季垚说着要起身，手指按在琴键上弹了几个音，他不会钢琴，弹不来指法。符衷突然拉住他，覆着他的手背，帮他分开五指放在正确的琴键上，自己的手也放在旁边，轻轻说：“首长，钢琴要这样按。”
他慢慢地按动手指，季垚站在旁边跟着他学。符衷手指长，一看就是弹钢琴的好苗。符衷教他弹最简单的音阶，琴声似珠玉，铛锒落盘。
“不弹了，不弹了，太难了！”季垚没一会儿就嚷嚷，“比坦克还难开！”
符衷看着他笑，季垚开飞机坦克，上手各种机枪，他在枪林弹雨中活命，一身的刚毅和坚强。符衷把琴谱翻到第一页，拉近琴凳，双手搭上琴键，说：“首长听我弹完这一曲再走吧，很快的。”
季垚没拒绝，他插着裤兜靠在钢琴旁边，垂首缄默，看符衷翻动手指，琴声浩荡。他曾看符衷弹琴很多次，但都是站在台下和别的观众一起，一个人听他弹，这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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