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传来消息，有人马上要到了。”周敬之气喘吁吁，收到传信立刻就找来了顾易水。
“你怎么整日大呼小叫的？”顾易水没好气道。要上报的文书又摞了一踏，他实在没空搭理周敬之的一惊一乍。
明显没得到重视还挨一顿训的周敬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哼了一声，从腰侧取出一壶酒，一副要吊足顾易水胃口的模样。
只是半晌过后，顾易水仍没理他。
周敬之沉不住气了：“我说顾帅，能不能有点求知若渴的精神？”
“行了，”顾易水坐到周敬之对面，一脸不耐烦。“卡这个时间来，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何需你这样大惊小怪？”
“可太值了。”周敬之脸上表情生动，像足了在大街上招客的老鸨。他刻意压低神神秘秘凑过来说：“赵誉文！”
这几个字像是终于戳中了顾易水的某个禁忌处，他那风雨不动的姿态终于被打破了一个口，如同听完了一个荒诞的怪闻，让他质疑自己刚才听到的名字：“你说谁？”
周敬之轻咳几声，终于严肃起来：“一品大臣，赵誉文。”
见顾易水没说话，脸色难看，又心虚：“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这个节骨眼叫个一品大臣来督察？”
顾易水回了神，起身准备走出门：“还能因为什么，这场战迟迟打不赢，皇上就一日安不了心。可若是赢了回去，他也安不了心，这不得以派送粮草药品为由，来探探情况。”
周敬之欲言又止，却又忍不住低喃：“可问题就是为什么会让赵誉文来，我着实没想通，难不成……是来找柳大夫的？”
顾易水听完这句话，只觉得呼吸一哽。赵誉文一个一品文官，往日里殿上和自己又水火不容，两人针锋相对惯了，可这都只是朝廷上政见不同罢了，还真是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搬动他来慰问自己的，即便是打探战况，多的是手下，哪需要他亲自来的。
那，要是他来找的不是自己呢。
那就是隔岸观火，火势却烧到了自己这头。
他此时真正心虚的，无非是赵誉文与柳亭的关系。
在不知确凿实情的情况下，为了以防万一，他单方面给柳亭判了刑，将自己的情绪包裹地密不透风，两人的暧昧不清原本就像是风雪里一捧即将熄灭的火，摇摇欲坠。
可如果他错了呢？
倘若柳亭真的一腔爱意撞了他这堵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之际，是不是赵誉文一劝他就走了呢？
说完事等结束的是自己，拒绝了柳亭的也是自己。
当初做这个决定时，是不是也多少抱着柳亭不会离开的侥幸心理，蚕食着他的爱意。
顾易水觉得自己的心在滚水里烫了一下。他想起来那日柳亭留给自己的落寞的背影，好似自以为的冷漠决绝，此时掉了个头，反戈来了重重一击。
顾易水脑子正天人大战，就听着亲卫传话说赵大人到了。
“那便去会一会这位一品大人。”周敬之话音刚落，就看见亲卫一言难尽的表情。
“赵、赵大人已经进了营。”亲卫抹抹汗：“只是一进来就问柳大夫是否在伤病处，然后就径直去了。”
“闹够了没有？”
赵誉文眉目锋利，虽为文官，身材高大不输兵者，且长得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往日说起话来也透着一个冷意，此刻语气里添了几分怒意，宛若山雨欲来。
他与柳亭从小相识，当初从家仆到学医，一路有多坎坷他尽看在了眼里，西北战事有多危险，柳亭不是不知道，师傅百般劝阻无果，可又心疼自己的好徒弟，只能写封信来让赵誉文劝导一番。
他匆匆从京城赶过来，看到柳亭的第一眼却也心知肚明了。
柳亭继续捣着药，声音低沉：“我没有闹。”
赵誉文将他手中的器物夺走,硬声说道：“回去。”
“等这场仗打完，我自会回去的。”柳亭刚见赵誉文时自然欣喜，可是此时更多的是难堪。
柳亭看着削瘦了不少，比起刚来时的神采奕奕，现在也只是神情弥散，赵誉文叹了口气：“他不记得了吧。”
听到他这句话，柳亭才停下来，肩膀垮塌，蓦地一崩，坐在榻上，周身都是药草香气，垂着眼睛像是解释缘由，又像是劝慰自己：“我从未觉得他会记得，可是无论缘由，我既然来了，总要善始善终的。何况，若什么都要求一个记得，那包袱未免太重了。他不需要担着这包袱，我自己背好了。”
赵誉文不听他的辩解，又重复了一遍：“回去”
“我总要亲眼看着他平平安安的。”柳亭语气平淡，但话里话外执拗非常。
赵誉文见劝不动，怒气也收敛起来，语气都透着寒意：
“……罢了，随你吧。”说完这句话，赵誉文像是突然发现什么，语气陡然一变：“你的吊坠呢？”
柳亭没料到赵誉文眼神这么锐利，心虚着侧身挡着，可是那吊坠珍贵非同寻常，他又日日携带在身上，赵誉文自然知晓，见瞒不过，索性告之：“我……已经把药给顾帅了，吊坠暂时收起来了。”
“你！”赵誉文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猛地起身：“我去要回来。”
“等等！”柳亭急忙拦住他，“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偷偷让他服用的。”
赵誉文脚步一顿，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真是……蠢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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