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江南，轻舟、晚霞也统统不记得了。”
“我，你也不记得了。”
柳亭喝了酒后，满脸通红，白色衣襟如雪衬着粉嫩的脖颈，酒气和药香**，眼神迷离像蒙上了一层雾，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委屈极了。
他往日里少用这样的口气。
“可是我不生气的。”柳亭倚在他胸口，盯着眼前不知何处失了神，半晌才接上刚才的话。
“你不记得，我不生气。你没来，其实我也没生气。”
“很多人的许诺都不作数，抛掷脑后的多，我早就懂了，期待这种东西，藏起来就好了，埋在土地里就好了，隔一年生根发芽，长出来的是冬雪里的梅，独自芳香，也不必迁就着谁。”
“可是我气着自己，为什么那日的光景竟一点没舍得忘。”柳亭转过身来，盯着顾易水的轮廓，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直至双眸酸疼两横泪水垂下。
顾易水投了降。
所以柳亭扇他那巴掌，顾易水觉得是活该。
他把人抱到床上，又叫人烧了热水给他擦拭一番。
等把人送到了柳亭的营帐之后，盯着屏风，直至脚步声轻到消散，像骨头都被拆了般瘫在床褥上，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叹息。
坐在床沿上看着柳亭的面容。
江南、晚霞、湖水、少年。
统统在脑海里从碎片变成了图画，然后又幻化成苍白空旷的世界，只剩下少年独自等待的身影，和柳亭这些日子里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询问重叠。
顾易水第一次觉得天地浩大，而他如蝼蚁，竟然胆小怯弱到连一个人的爱意都不敢接受，连一点爱意都不敢泄露。
心中和脸上都如火炙烤。
木桌上还散着皇帝的诏书。
毛笔蘸墨，狼毛顺着手写处一卷手谕来，红章印泥，便成了皇命不可违。
皇子年不过八岁，皇上又无其他子嗣。北方诸国蠢蠢欲动，要不就是伺机潜伏，随时准备搏命一场，要不就是准备联姻，将各路王公贵胄送及京城，拉拢关系。
诏书里前半本曲意逢迎般地夸赞几句，再轻飘飘地谈及京城王府数十旁支，假模假样地说安郡王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和亲之意呼之欲出。
顾易水觉得自己千丝万缕，躲到西北也有人顺着血脉来拉一拉他。一身铠甲，却又有了软肋。
他又凭什么给许诺。
他连自己都许诺不了。
柳亭没想到是这么个状况，一头雾水的同时又羞愧难当。军营人多，往日里顾易水就在三两点行走，而这当口时，柳亭却又连个人也找不着。
他叹了口气，终于通晓了赵誉文一块大石头稳稳压在心头的烦闷。
一直待到夜深，顾易水的侍卫来给他通风报信，柳亭才拿着药包到了将军营帐。
门外只见顾易水绰绰人影，他一颗心惴惴不安：“顾帅。”
听到他的声音后，顾易水停顿了很久，周围没了人声，只有风声喧嚣像灌进了他的喉咙：“进来吧。”
柳亭很久没在这个营帐中了，也很久未在这个时辰于顾易水独处。他心中情绪翻涌，又耗费心力刻意压制住：“我拿了消肿的药……”
话未断，便看见桌台上早就散开的药包。
应该是找了其他大夫。
柳亭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的心情，他的言语在舌口缠绵千百回，却又堵在喉间艰涩难发：“昨日是小人失态了，还希望顾帅能……”
能怎么样？
大人不计小人过？
放我一马还是绕我一命？
他倒是希望和顾易水斤斤计较一番。问他为何偶尔施舍出来温柔让自己从往日深情中纠缠不开，问他若是不喜欢为何又不狠心把自己推开，问他那个模糊不清的吻是酒后失神还是掺杂着那么一点点情义。
“无事。”顾易水心想周敬之那大嘴巴应当是告诉了柳亭实情，以为他还心存内疚，安慰道：“醉酒一场，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是不该记挂的。”柳亭终究是开了口，眼中浓雾难化，抬眸，看着他的轮廓，只觉得存封于心中的爱恨都被唤醒，压在心头的石块骤然碎裂了：
“顾帅觉得不该记挂的是什么？是柳亭这个人吗？”
柳亭鲜少这样咄咄逼人，顾易水一时不知该怎么答他。
许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柳亭把药包放于清桌之上，自嘲地笑道：
“不记得的，抑或是不该记挂的，顾帅觉得不重要的，便算了罢。”他转身走在木雕屏风后：
“我也不要了。”
※※※※※※※※※※※※※※※※※※※※
周末大概率不更哦（跪下
喜欢别与长亭间请大家收藏：(m.75zw.com)别与长亭间起舞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