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难挨的冬天，却也还是过去了。迎春花在郊外开得热闹非常，偶尔出现的太阳照着，从轻裘到轻纱也不过短短三月的时间。兴许是上次顾易水在雪地里跪得太久，伤重了，由此几月未上朝，反倒疏了心结。
“王爷，刘公公今日又派人来问，不知明天还能上朝吗？”下人进了书房，见顾易水伏在案前，一直不曾抬头。听到了他的话，从他手中把诏书取下，提起了笔，半晌，又抛掷到了一旁。
语气不温不火地：“就说我久病抱恙，半死不活了。”
下人见他嘴上说着“大病缠身”，却起身叫人备好马匹要出门，实在是演都懒得演了。好似从雪地一跪之后就转了性子，以往王爷总是强压着情绪，对于圣上总是敬畏占了上风，以至于步步退让。
可今日，却更像是撕破了脸皮，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反倒是近似于王爷真实的脾性。
柳亭伏案许久，算了算日子，向身旁的人问道：
“这几月我忙了些，还没问秦小姐的病医治的如何了？”
小厮翻了翻记录，摇摇头，说道：“就三个月前秦府派人来过医馆，当日便是您和张大夫同去的。后来再没来人，应当是好了吧。”
柳亭点点头：“这样，今天再派人去秦府问问，倘若有什么问题也好处置。对了，怎么最近不见张大夫身影？”
听到这个，小厮便面露尴尬：“柳大夫，我可不是告状啊。这几个月里，总是找不到张大夫人，医馆最近人手不够，今年冬天冷，好多户老人都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问诊的人多，可张大夫这样玩忽职守，我们不好安排。”
大抵是没料到还有这一出，柳亭关上了书，揉了揉额角，一边说“知晓了”，一边起身往外走。还没迈出几步，就见梓仁堂的掌柜脚步匆匆跑来。
“怎么如此慌张？”柳亭叫住他。
掌柜上气不接下气：“秦府派人来请您去一趟，说是秦小姐疯了！”
“什么叫疯了？”柳亭有些惊讶。
掌柜抹了抹汗，喘着气解释道：“说是从这个月开始，秦小姐就将自己锁在闺房中，不准人进出，还砸碎了屋中所有东西。而且，今日一直嚷着要见您，所以特地请您前去一趟。”
“见我？”柳亭着实没想到自己与这位秦小姐有什么交集，但如今情况紧急，只能先走。
秦府内。
别院里的厢房内寂静无声，连窗幔都用黑色粗布遮挡住了阳光，每一扇门都被木板死死钉住。屋内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角落传来的微弱的呼吸声打破死寂笼罩的空间。
与此同时，屋外的别院里，秦员外面色肃冷，隐约可见怒气，三两个丫鬟大气也不敢出。秦夫人擦了擦眼角，双眼红肿，由丫鬟搀扶着蹒跚往大门走去。见着了柳亭，刚想说话，眼泪又渗了出来，捂着胸口，满眼心疼。
秦员外见不得这样哭哭啼啼的模样：“哭什么哭，闹成如今这模样，还不是因为被你宠坏了！”秦夫人听此用手帕捂住嘴，却仍抽噎不止。
秦员外皱皱眉，先是屏退了下人，此时开门见山道：“小女不知发了哪门子疯，将自己锁在屋内数月不出，询问也不应。这本是秦府家事，但今日终于开了口说要再见柳大夫一面。”
“再？”柳亭捕捉道了他的字眼，却有些不明不白。
只是秦员外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径直往厢房走去。他侧身敲了敲门，语气冰冷：“玉儿，开门！”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秦员外见无人响应，试着推了推门，不料“嘭——”的一声，有东西被砸向了门户，在空寂的院中像是给了秦员外一巴掌。
“你简直胡闹！”秦员外怒斥道。
秦员外四十才得了官，秦玉从小跟着秦夫人一起在老家长大，脾性刚烈，在京城里出了名的不拘礼数。而今，这样的反应像是当众拆了秦员外的台，让他拉不下脸来。
见两人剑拔弩张，柳亭安抚道：“秦员外，秦小姐既叫我过来，必然有话要与柳某讲，与其伤了和气，不如让柳某与秦小姐单独谈谈。”
秦员外重重地哼了声，袖口一扬，往外走去。
柳亭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院中，敲了敲门：“秦小姐，在下是柳亭，可否在厢内一见？”
过了许久，屋内才传来一女子的声音，还带些颤抖和欣喜：
“当真是.....柳大夫吗？”
随后一声木门开启的声音，漆黑的屋中骤然投出一缕光线，幽深的暗处陡然开了一条缝隙。
柳亭从亮处走了进去。
只是屋外的光线太强，而屋内又被遮挡得暗无天日，由亮及暗没有过渡，柳亭一时之间被虚晃了一下眼，就在虚眼的一瞬，一阵冷风从脖颈处袭来，柳亭下意识用手臂用力一档，脚下用力，侧身避了过去。
刚才袭击自己的东西被猛地撞碎在地上，四分五裂。柳亭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锋利的白玉碎片，而刚才偷袭自己的人正是秦玉。
她的眼神冰冷，裹挟着一丝狠意，刚才的一击被柳亭躲避后，有些重心不稳地往后一倾后退了几步。柳亭向前几步想扶住她，可是秦玉手一挥，将他推开了。
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让柳亭开始巡视四周。几乎所有的器具都碎在地上，连椅凳也倒在地上，窗幔被撕扯开来四处散开，黑色的粗布挡住了所有阳光，屋内除了刚才打开的一条小缝带来的些许光明，全然是一片漆黑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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