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夫，小女可有说什么？”秦夫人见柳亭出了门，又转身关上了。屋内又恢复一片寂静，此时提心吊胆。
柳亭思索了一番刚才秦玉的请求，她大滴的眼泪掉在裙子上，氲出一片深深浅浅的伤疤，含着泪语气悲怜地祈求“先别告诉他人”，与刚才还凶狠执拗的秦家大小姐判若两人。可又见秦夫人脸色憔悴，心头不忍，别开脸：“秦夫人先宽心，秦小姐并不像他人说的般糊涂了神智。只是心中有些郁结，需要人解开。”
秦夫人听见这个话，吊着的心终于落下些，擦了擦眼泪仍有些不放心：“那我们可做些什么吗？”
柳亭看了她一眼：“我让梓仁堂配些药，每日煎好服下便是。只是最近饮食要稍加注意些。”
“好好好。”秦夫人连忙点头，吩咐了下人，又问道：“这下劳烦柳大夫了，可否屈尊留下用用晚膳？”
柳亭见时辰不早，心中疑惑甚多，声称还有事忙，急忙离开了秦府。
这件事不能说与他完全无关，他也不能脱身脱得毫无感情。那日因为私事擅自把责任推给张昀，乃至张昀打着自己的名义招摇撞骗，如今害得人丢了清白还怀了身孕，柳亭却说服不了自己，梓仁堂也拖不了干系。
最重要的，这么容易被戳破的谎言，足足三月有余，竟没被发现一丝纰漏，究竟是张昀运气好还是说心机叵测步步为营。
柳亭想，千万别是第二种可能性。
转眼间就回到了梓仁堂，此时的梓仁堂人声鼎沸，来问诊的人络绎不绝。掌柜到门前迎接柳亭，不料下了马车后见他面色不愉，第一句话便是：
“张昀此时可在梓仁堂？”
“没有啊。”柳亭此时指名道姓，也不喊什么张大夫了，虽说柳亭在整个江湖中都颇有威望，且实质掌管着梓仁堂，但素日里说话都极其客气，从未论资排辈。可今日这般寒气逼人倒是头一回，掌柜慌张地回道：“好几日不见人了，我让人去寻他！”
“寻人这事让他人去做，你先将他的家世背景详细告诉我。”柳亭极快地逡巡了药馆一周，的确没见张昀本人，便往后院走去。
“是是是，柳大夫稍等，我先去把记录册拿来。”
梓仁堂的大夫除了柳亭都有记录的名册，详细书写了个人的经历和医术的见地，往日都是为了引荐大夫去宫中为皇上做事，有幸者便常驻太医馆。唯独柳亭未记录在册，连宫中几次派人来请都以各色理由推辞了。
掌柜的不敢大意，下意识怯怯地看了柳亭一眼。
柳亭此时背着手站在后院中，一身轻薄白衣，一头黑发垂在身后，薄唇紧闭，眸色比他人深一些，往日的温和褪去大半，此时显得凌厉不少。
在这春光里却仍显得俊秀无比。
“怎么了？”柳亭察觉到他的目光，询问了一句。
“哦，哦。”掌柜回过神，照着名册念道：“张昀，字飞歌，江南人士，十三习医，于十六入梓仁堂，后与妻育有一子……”
“等等，”柳亭打断他，面色一沉：“张昀有妻有子？”
这事掌柜自然知晓：“是啊，今年从江南分馆调上京城时，还问过他妻子是否随行，当时他说妻子念旧，不愿出江南，所以把东街嘴笑的院子留给他的。这事我记得清楚。”
听到此，柳亭嗤笑一声，闭上眼睛，语气又冷又硬：“那此人，多半是寻不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小厮慌张跑来，喘着气说：“不好了，张大夫的院里都空了，屋中值钱的东西也都不见了。我问四周的邻居，说七八日没见人进出了。”
“这……”掌柜像是感知到有大事发生，却拿不定主意：“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柳亭轻声念着这三个字，“先把他从梓仁堂除名了，再派江南分馆的人去他旧家守着，但是莫打草惊蛇，也别惊扰了他妻儿。其余的二十六个分馆，但凡有人见着他，就立刻报给我。”
“就算找不到人，他这日子也别想好过。”
接到命令，掌柜迈着小步跑了出去。
终于院中清冷了下来，只剩下柳亭一人，他仿佛脱力一般，坐在了石凳上，喃喃道：
“如今又该怎么办？”
梓仁堂毕竟志在救人，在寻人上未有建树。这样大海茫茫的，想要找到一个刻意隐藏的人着实不易。赵府今日里要开始着手准备辞官南迁事宜，实在不好再去叨扰。
如今倒是还有一法子......
只是......若安郡王府愿意出面，这事便好处置多了。
柳亭看了看在院中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顾易水，春季回暖，连院中都多了几分人气，三两枝头开始长出花苞，将开欲放，裹挟着一丝丝香气。
顾易水就躺在木椅上，一身墨色长衫，连桂冠也没戴，双眸轻阖，双手垂在两侧，懒散地休息着。
柳亭往他身前走了几步，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嘴角一笑：
“回来了？”
“嗯。”柳亭轻声应道，下人此时又搬出一张木椅搁置在顾易水身旁，柳亭顺势坐了下去，看了顾易水一阵，便拉住了他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却也没人说话，却能听见对方的清浅的呼吸，鸟叫鹰啼，府中一片寂静。
可这样的时光始终短暂，又想起今日的事，柳亭犹豫几番，想说的话绕在嘴边却有些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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