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没其他法子。”柳亭看了一眼堂内都拉沉着脸的众人，犹豫着说道。
顾易水闻此，在旁看了他片刻，瞬间通晓了柳亭的意图，此时脸色更冷，压着怒火说道：“不行。”
钟揾刚想问一句就被赵誉文捂住了嘴，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赵誉文，只见赵誉文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命顾垚去宫中的诏书一早就送达了安郡王府，像一顶千斤重的巨石牢牢地压在所有人心头，缓不过气来。府中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尤其不敢在安郡王和小王爷面前发出声音，昨日还热热闹闹的府邸一晚上便如陵墓场。
只是当着百官的面，皇上也发话了，圣旨也下了，把人都逼到了墙角。几人凑在一块想了一整夜也没出来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周敬之骂了几声娘，早上又得去武场练兵，往日里都是他带着顾垚四处转转，今日只能埋着头一言不发黑着脸往外走。
顾易水催着柳亭和顾垚去休息未果，叫了下人端来几盏新茶，又命人去梓仁堂道了下消息，此刻只能抓紧时间探探昨夜里那黑衣女人的来由，天亮后才回了府。
安郡王尚且不在，宴会结束时赵誉文彻夜未走已经惹人非议，这时候更不是个样子。
钟揾小心翼翼不敢叨扰，只心疼顾垚。
自己到梓仁堂时三岁不足，且拜师年纪最小，师傅师兄向来护短。再遇着赵誉文，自己天上地下闹腾最多冷着一张脸舍不得打骂，更是恃宠而骄，哪有被这般欺负过。
而顾垚年纪更小，无父无母，被带来安郡王府之前也吃着苦头过日子，刚见面时觉得年少气盛意气风发的少年，先已经又回到了险势的山峰，随时可能被一把推出去，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钟揾蹲着，他只高人家半头，却难得有个老成的模样。钟揾轻拂了顾垚的头发，说：“你别看我师兄现在一脸镇定，其实他心理指不定怎么兵荒马乱呢。这里每一个都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情实意地亲近你。”
顾垚低头看着脚尖：“我知晓的。”
“师兄曾经去过北疆寻一味治疗腿伤的药材，与北疆人言语不通，偏偏带路的人不安好心，半道偷了师兄的银两和马匹跑了。”
“那然后呢？”顾垚问道。
“一开始村落的人不信他是医者，就将他关至马厩。那一阵战事频繁，马场供应不足，官府便到北疆各个村落购马。可偏偏有个村落的马匹上吐下泻，更别说上前作战了。“
“官府认为这个村落故意贩卖病马，将好马另卖于敌军，派人来查，这才把师兄救了出来。”
钟揾安抚道：“人人皆会遭遇艰难困苦，但是不能少的是希冀。所谓的柳暗花明又一村，若是不相信前路光明，又哪来的新村呢。何况，众人都在为你想办法，总能想出两全的法子。”
往日都是他人来开导自己，钟揾难得这般推心置腹一番。赵誉文走到钟揾身旁，搂了搂他的肩，郑重地对钟揾“嗯”了一声。
钟揾用手肘撞了撞他，唇角挽了挽，语气轻松道：“这个木头都嗯了，别看他这么凶，答应了都会做到的。”
顾垚抬起了头，屋外天刚亮，破晓后黑云都被驱散，夏末喋喋不休的禅声依旧在“仄仄平平仄仄平”，浓密的树木枝干扭曲缠绕，百枝延伸，在地面投出密不透风的阴影。
顾垚看着满屋愁眉不展的人，心中一暖。
他本是万幸，在生死关头遇见了义父和爹爹，将他从黄泉路上救了回来。于此之前，他所遇到的人里从未有人这般诚心待过他，自视为草芥，却遇到以草芥为真心的人，实属不易。
而后周副帅和王府里的王管家，以及府中军营了上上下下的人，差点让他沉溺于温柔乡，以至于失去了警觉，忘了京城也是满地猜忌，险恶丛生之境。
而那女子的面容在眼前一晃而过，顾垚抬起了头。
他掷地有声，这一年来成长是烙在他身上的印记，顾易水的冷静，柳亭的固执，周敬之的果断全都于顾垚身上成了缩影，显得他异常的清醒和坚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
“以前族人说我是来路不明，不祥之物。我嘴上说着不在乎，说我纵然生于狼堆，生死自有我定。而后遇到了义父和爹爹，我视为亲人，自然诚心相待，可若有心人要去调查，自然能在我的背景中掺杂些不利之处，给往后义父徒增麻烦。而昨晚遇到的那人——”顾垚顿了一下，又开口：
“我有许多的迷惑之处，也知道义父爹爹并不介意我的来路，却也知晓若不去接触事实本质，只是掩耳盗铃，如今若是能让自个儿更清楚来路，以后如何走便更能坦坦荡荡些。”
他环顾了屋内，眼神停留在顾易水和柳亭身上，眼中带笑，少年神采又闪烁起来：
“所以，让顾垚去宫中吧。”
“跟着义父爹爹和副帅这么久，见招拆招总是会一些的。”
七日后。
安郡王府门口热闹非凡。从宫中派遣来的队伍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门栏处，百姓们伸长了脖子凑热闹，锣鼓和马匹的喘息混合在了嘈杂声中。
而府内却一派死寂。
顾垚取下了红色系带，换上了黑色绑带，在雪白中衣连缀的衬托下，眉眼展开后显得无比朗润生动，宽大的袖袍遮住了身形，腰间的玉坠晃了一下，是一只青色透白的九尾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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