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肖臻快步走回与一禾分别的地方，四下张望，却并无人影。
一禾已经离开了？
他心里说不上来是对方未践行约定的失落，还是得以不欠下更多人情的庆幸。
肖臻心情有些复杂地捏了捏袖笼里的钱袋——那也是一禾塞给他的。
他想了想，朝城东马厩快速走去。
根据一禾先前所说，肖见愈此时应当在从西关驿站返京的路上，若要进城估计是从城西门走。依照以往惯例，百姓们会携鲜花于城门夹道欢迎，因而除非发生什么意外，否则是不会绕道改从其它城门进的。
虽然军营位于城东郊外，但等肖见愈再去到那里应该已经是下午了——等那时他早已走得不见踪影。总而言之，肖臻觉得从东门出城应最为稳妥。
他本就处在城东位置，下了决定后，又半点不浪费时间地赶路，费了半炷香时间的脚程便到了。
城东这座马厩是通往东门时必然顺路经过的，并且规模不小，肖臻也是图这个便利。只是等他走到近前，却见周遭围着几个身着制服的武丁，正乱哄哄的一片，也不见老板伙计的身影。
其中一高个儿大声喊道：“老板，您能快点儿吗？”
并无回应，木棚下圈在最外边的一排劣等马在安静地咀嚼着刍草。旁边那瘦个儿似是着急，对同伴说道：“老高，这可咋办啊。我出来的时候不知听谁说咱将军要直接回府来，眼下半只脚都已经跨进城西门啦！”
高个儿回：“咱们得赶紧回去交差，不能继续在这耗着了。老赵，要不你去城南那边的马厩瞧瞧，我在这继续等着？”
“那边的马不都说不怎么好吗？”
聒噪的对话仍在耳边继续，肖臻却因那突然蹦出的几字惊愣住了。
将军马上就要回府？肖见愈吗？
他尚兀自惊疑不定，忽然听话声截住了。一道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正是刚才说话二人中的那瘦个儿，紧接着那高个儿也顺着瘦个儿的视线跟了过来。
这眼神带着明晃晃的打量探究，还带着点思索的意味，仿佛是在想眼前这个俊俏的公子是谁似的。
这显然拨动了肖臻本就已经绷紧的那根敏感的神经。
他们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看——他们认识他？
可他从来没见过这些人，莫非他们真凑了巧是肖见愈府上的人，认得自己，还知道自己是逃出来的？
肖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这几个不详的念头，他还想冷静地通过这几人身着的制服样式来分辨，然而他根本不记得肖府武丁的制服是何样式。
他胸腔内不禁开始咚咚直跳，眼见着那瘦个儿与同伴耳语了一番后朝他走了过来。
——！他该逃跑吗？
“哎哟！”正这时，旁边突然窜出一个大婶的声音。
这名大婶面色有些惊喜，手肘处挎着个藤条编织的篮子，里边装着几束好像才摘下来的娇艳欲滴的鲜花，她似乎眼神不大好，眯缝着眼走到瘦个儿跟前站住了。
“小赵，是小赵吧？”她凑近道，“呀这可真是太巧了，我才从山上摘了最鲜嫩的花朵下来，正要赶去西门看你们家肖将军呢！”
瘦个儿愣了一下：“啊……”
大婶从篮子里抽出一朵野牡丹来，将花枝递到他手里，笑道：“上回你在街上替我捉住了抢我钱袋的贼，虽然那钱袋里只有几文钱——但也能买半斤米的呀！我一直没来及谢你，下回请你尝我亲手酿的桃子果酒啊！”
“这……”
肖将军！
肖臻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刹那间心便跟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
他们果真是肖府的人！
肖臻只慌神了一瞬，随即强自镇定下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着大婶还在和那瘦个儿说话，他也顾不上已经快要到得东大门之前了，转身便往回走，差点撞上了一个路人。肖臻连致歉都来不及，疾步拐进了某条巷子里。
这边，大婶听了瘦个儿的话之后，明显露出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她尝试着睁大眼睛仔细瞧，然而还是没看出什么区别，嘴里便不满道：“我怎么会认错人？你可不就是肖将军府上那小赵么？和那小赵长得一个样儿啊，都是小眼睛、塌鼻子、大嘴巴，芝麻脸……”
“嘿这老大婶怎么说话呢……”
高个儿在旁嘎嘎笑出声：“大婶，你当真认错了人，这厮虽然也叫小赵，但我和他相处这么久，还从来不晓得他是个会见义勇为的小赵哩。”
小赵闻言气愤道：“过分了啊老高！”说完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大婶，你真认错人了。我们不是肖将军府上的，我们是镇军大将军——迟将军府上的！”
老高又道：“我估摸着是咱两家的衣服也长得差不多，才教这眼神儿不太好的大婶认错了。”
小赵把那朵野牡丹又塞回了大婶的篮子里，让那大婶走了，对同伴说道：“行了别说了！咱没这时间再耽搁下去了，赶紧的，”他转头一看，立刻大惊小怪道，“哎那小哥呢，什么时候走的啊？我这好不容易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法子……”
“你可拉倒吧，你要真跟人家借马了，传出去之后我们镇军大将军府的脸面都丢光了，我刚以为你是想和人搭讪才想出这么烂的办法……”
“不是，这，你不觉得吗，那小哥看着挺像家里有马的——呸，看着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去向贵人家里借马，怎么就行不通了？”
“……嗯……还是再等等马厩老板吧，或者你去别家马厩……”
小赵懒懒往边上一靠，愁眉苦脸地说道：“唉，愁死人嗐。你说小少爷恁得这般淘气坏蛋，老将军在边关养伤许久，老夫人大少爷二少爷大少夫人二少夫人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望着回来了，他竟在这关头不小心将家里老将军最喜爱的那匹马给吃坏了肚子送归天了，我们这上哪去给他找匹一模一样的来！再说老将军哪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啊！”
“甭他妈浪费这时间废话了……有这说的功夫你都已经把京城所有马厩都走遍了……还有对了，你别总听王厨子瞎说八道自己吓自己成不，他的话你又信了？刚有别人在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老高似是讲得有些口干舌燥，取了水囊喝了一口水，咳了两声，“老夫人说了，将军要先进皇宫再去军营，大概傍晚才能回府，什么半只脚已经踏进西门了你怎么不说你自个儿半只脚已经踏上西天了呢……”
“放屁！我不是听王厨子说的，我是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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