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阿臻，肖见愈知道你今日离开么？”
谭子深送肖臻出府，仿佛不经意地提道，“虽然上回问起你并未承认，但我心知，你要离开这里，主要还是因为他吧。”
肖臻步伐一顿，乍然听到这个可以说是令他作呕的名字，他心里好像被亟雷厉电接连劈过一般，皮肤迅速刷过一层胆寒细密的鸡皮疙瘩，最终浑身都笼罩在一种令人不安的僵直中。
他极力地若无其事道：“自从搬出肖府，我就未再与他见过面。”
谭子深看着他道：“他上回还遣一堆无赖对你动手……阿臻，我还是有些担心你。”
“子深，你别多想了，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人都走了，他还能怎么为难我？”肖臻强自镇定，甚至还开玩笑道，“你就不要再提他了。难不成他还能放着大将军不做，专跑来刁难我这一介平民？”
他佯笑间抬起头，却不意撞到了谭子深眼中的几分异样，如同探究。这感觉转瞬即逝，让他不由得疑惑是因为自己此刻非同寻常的敏感，还是不合时宜的错觉。
“那还真说不准，我这两天随口向朝中同僚打听了一番，据说从前他便有‘京城小霸王’一称，如今立了功带了头衔回来，可不要更嚣张么？若欺男霸女了，也不会多令人意外。”
“……”肖臻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静了一会儿才道，“不可能的。这种不可能的事，就别再说了。”
也不知他是在对别人说，还是对自己说。
谭子深话锋却突然一转。
“阿臻，你脖子上的，决计不是什么虫子咬的痕迹吧。”
肖臻因这突袭般的问话愣住了，油然而生的悚惕感在背部炸开，汗毛即刻窜起。他几乎丧失了身处于此的真实感，怀疑是否自己方才听错了。
——谭子深将所有的这些反应统统收入眼底，他慢慢捏紧了拳头，在这一刻终于完全确定了心中猜想。
一个叫他锥心刺骨，恨怒丛生的猜想。
即便是向来擅长隐藏情绪的他，在知晓的瞬息也几乎痛得说不出话来。
肖臻沉浸在被人发现丑事的慞惶中，紧阖着双唇沉默，他许久才鼓起勇气去看谭子深。却见他面上没有什么变化，而是微笑道：“我并非是特意等到现在来揭穿你，也是刚刚脑子才突然转过弯来。阿臻，其实这种事你大可不必瞒我，不过要我说呢，无论是桃珠还是春花，都万万配不上你，你……还是要仔细考虑下。”
桃珠？春花？
肖臻的脑袋罕见地茫然空白了一会儿。
须臾，他迟钝地反应了过来：“你说她们……”
他止住了话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庆幸的是原本重重压在他心上的那块罪恶的巨石落了下来，使他留有苦涩地喘上一口气的余地，但这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肖臻纠成一团的思绪来不及蔓延更多，突然想起了什么被遗忘的事。
桃珠与春花……不，沉香，记得她们那天迟迟未归，不知现在可有安然回来？过去了三天，他好不容易出来，却连自己院里的人的下落都无法打听。思及此，他忍着郁烦，干脆将错就错地问道：“子深，你这两日去过我院上？那可曾见到桃珠她们？”
谭子深道：“见过啊。”
他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这两日竟不是和她俩的其中一个在一块么？是我猜错了？那是谁，你要和谁私奔？”
事实上他根本没工夫去关注什么桃珠梨珠，春花秋花，也不知道她们人在何处，只是听肖臻如此问了，挑了不出错的回答而已。
肖臻顿了一下，心中那点奇怪而别扭的感觉直如针尖戳破指腹，流了滴血一样鲜明，痛感却在一刹后遁逃隐没，无从捕捉。严格来说谭子深今日的言辞并未出格，却总在无形之中施与他一种咄咄相逼的窘迫感。
……是错觉吧。
“子深，你就别再笑话我了。”肖臻不大利索地自顾自打圆场道，正好他们走到了门口，他便止住脚步，“你回去吧，不要送我了。”
谭子深并未拒绝，应道：“好。”他静静地凝视着肖臻，“我看你走。”
肖臻笑着点了点头，一转身，却暗自吁出一口气。
今天来见谭子深似乎是个错误。
——不，他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理智，只是他太敏感了吧。
谭子深脸上柔和的气息随着肖臻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点一点地隐逝了。他目送着他于深巷尽头转身，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甚明朗，云丛渐敛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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