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二年(1556)
四月十九日 晴
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又看错人了。
在杀掉自己的两个弟弟之后,义龙以足以让人惊讶的飞快速度完成了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招降弟弟的家臣,拉拢家中其他重臣,然后,率军开赴鹭山城。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家伙是个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的没用废物,却不想现在就是这个废物,要把我逼入死境了。
当义龙的大军兵临鹭山城下时,我不得不也率领只有他三分之一人数的兵力出城迎战——如果美浓的国主不战而逃,那么将会大大动摇整个美浓的军心和民心,只会让局势更加不利于我。
在阵前,我见到了斋藤义龙。
我生平第一次注意到,这家伙居然长得那么高大了,身高足有六尺,在我们这个平均身高只有四尺不到的国度,算是罕见的巨汉了。
而且虽然人高马大,可看上去一点都不笨重,我从未见过他的眼神如今天一般犀利,仿佛能够看穿一切,包括我这个当爹的。
“斋藤道三,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他叫道。
我笑了,说真是有种出种,美浓的蝮蛇要死在自己亲儿子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斋藤道三,我才不是你的血脉呢!”他又是一声大叫。
我说那你爹是谁?赶紧请出来让我认识认识。
“老子是美浓土岐家的血脉!”他的声音很响,估计两军双方都能听到,“我是美浓国主土岐赖艺的遗腹子!”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什么遗腹子,土岐赖艺还活着呢,别这么咒人家行么,这多大仇啊。
其实,自斋藤义龙生下来之后不久,就有谣言在美浓国传了开来,说深芳野在当年被赏赐给我的时候,已经是怀孕之身,所以这孩子,并非是我的种,而是土岐赖艺之后。
这些话传的有鼻子有眼,一时间就连我身边的人都在背地里议论纷纷。
对此我只是一笑置之。
深芳野是大永六年(1526)四月进的我家的门,而义龙是第二年七月份生人,整整相隔十五个月,怎么可能是土岐家的儿子。
结果没想到义龙本人居然也持这一说法,这倒是让人完全没有想到——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的做了婊子还立牌坊。
其实他是知道的,自己是亲生父亲是我斋藤道三,同时他也知道,现在起兵作乱把我逼入死境,那实在是不太像一个儿子所该有的行为,所以他必须得给自己找一个说法,找一个能够顺理成章把我弄死的理由,好躲过天下人的公论。
这一点,他还真不如我。
当年我夺取美浓,把自己从一介油贩提升到一城之主的恩公土岐赖艺赶出国门的时候,遭到了无数人的非议,但我却泰然处之,全然不当一回事。
明智光安曾经问过我,说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名声,是不是控制一下言论什么的,让这些小民别再外面胡说八道。
我摇摇头,说不用,既然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么。
他有些着急,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你虽然脏事儿干了不少,可总不能一直这样脏下去吧?多少也得擦擦手,别总给人一种双手沾满了别人鲜血的模样。
我还是摇摇头,表示根本就没必要,因为在我双上沾血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将来下地狱的觉悟了。
就算是被自己的儿子给弄死,我也不会埋怨命运的不公。
没想到还真成真的了。
这一仗我毫无悬念地败给了义龙,然后退入了城中。
在之前的战斗中,我看到了很多昔日里熟悉的面孔,现如今却都站在了义龙的那一边。
为什么?
当年他们可是连鸟都不去鸟义龙一下,别说平日了,就连过年都不会去拜年。
“看来是我们输了。”我对明智光安说道。
他是仅有的几个绝少数依然还跟在我身边的家臣。
光安说看开点吧,找个地方东山再起就是了。
我问他说我们还能东山再起么?
他不说话了。
“孙四郎逞强,义龙示弱,所以连大人您都看不穿他,这才有了今天。其实,那家伙早就在私下里和重臣们交好,甚至重臣不去他宅邸拜年,都是他主动要求的。”沉默了半天,光安缓缓地开口说道,“而且,大人在美浓推行的各种律法过于苛严,从这点上来讲,真要把大人给推翻了,老百姓们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对于这套失败总结,我没有反对,点头表示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但突然我又想起了什么:“光安,义龙让你别去他家拜年,你干嘛不把这事儿告诉我?”
“他从来都不曾找过我。这都是孙四郎被杀之后,我让人打探得来的。”
我承认我震惊了,一个人居然能够隐忍那么久,而且从一开始就知道什么人能拉拢,什么人要敬而远之。
栽在他的手上,也值了。
当天夜里,我们从鹭山城突围,一路上转战美浓,终于在今年的四月十二日,来到了大桑城。
这是土岐赖艺当年的据点,同时也是我现在能够掌控的最后城池了。
此时的我手里士兵已经不足两千,从收到的消息来看,斋藤义龙的大军已经在半道儿上了,不过数日便能来到城下,他们的总人数有两万。
大桑城的防御工事造得还不如鹭山城,真要据城死守那还不如直接开城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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