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放寒假了，同学们如候鸟一般纷纷飞回家乡去了。按说我也应当回到我的南江三溪河镇，同母亲和大哥、小妹住上十天八天，还要到乡下去看望我的姑母，当然还有丽敏……
我应该回去，即使为了丽敏我也应该回去——寒假前一月她接连来过三封信啊！然而思之再三我还是没能踏上回乡之路。自进师院以来我就深感两年学制太短，但如果加上四个寒暑假就有近两年半的时间，再加倍于一般同学的努力，我一定能够收获到四年本科学习的效果。
给母亲的信、给丽敏的信一周前发出去后，我便立即沉入欧美文学的大海，这是学校教学计划不会涉及的领域，我要孤军深入了。
我早已从图书馆借来一本《欧美文学简史》，用三天时间阅读了一遍，在基本了解概况后，列出了重点作家作品清单。这时我踌躇了。欧美文学浩如烟海，成就卓著的作家比比皆是，影响深远的流派异彩纷呈，还要兼顾国别，兼顾诗歌、散文、小说、戏剧、文论等各种文体，而我只能使用一年时间，除了上课，即使学习杜勃洛留波夫每周读两三部书，连寒暑假在内40多周最多只能阅读100至120部书，还要除去可能出现的社会活动，还要随时关注当代文学, 那么一年内最多只能读80至100部书。如此内容繁多而时间短促, 如果计划不周，其结果或者是虎头蛇尾，或者是取舍失当，没有办法, 我只能一则打破时代、国别和文体系统, 一则求重中之重，泛读与精读结合。从时代来说以19世纪为重点, 从国别来说以法、英、德、美为重点, 从文体来说以小说和戏剧为重点……由此我跳过荷马、但丁、卜伽丘辈，自英国莎士比亚发轫, 重点阅读《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奥瑟罗》《李尔王》四部悲剧和《威尼斯商人》《仲夏夜之梦》两部喜剧, 其后阅读古典喜剧大师法国莫里哀的《伪君子》《悭吝人》《恨世者》《醉心贵族的小市民》四部，阅读欧洲近代戏剧大师，挪威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人民公敌》《社会支柱》《群鬼》四部和德国席勒的《阴谋与爱情》、英国萧伯纳的《华伦夫人的职业》、俄国契诃夫的《万尼亚舅舅》和高尔基的《底层》。以后则重点阅读巴尔扎克、雨果、歌德、狄更斯、哈代、左拉、司汤达、福楼拜、仲马父子、勃朗台姐妹、罗曼·罗兰、莫泊桑、欧·亨利、马克·吐温、杰克·伦敦、海明威、德莱塞、塞万提斯、茨威格、伏尔泰、卢梭等作家的小说, 而拜伦、雪莱、歌德、海涅、惠特曼等诗作间或阅读。
应该阅读的书实在太多了，但俄国杜勃洛留波夫强读硬攻的读书精神给我以极大的鼓舞，我必须在一年内完成既定的任务。
好在寒暑假中学生食堂和图书馆照常开放，好在体协会办公室深夜可以不熄电灯，我的学习时间就比一般同学多了许多。在寒假开始后16天内我完成了计划内戏剧的阅读，还加读了古希腊三大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的代表作《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俄狄浦斯王》《美狄亚》，同时阅读了莎士比亚、莫里哀和易卜生三位巨匠的“评传”, 以帮助对作家作品的理解和弄清戏剧发展的脉络，还不时吟诵莎翁的一两首“十四行诗”以调节生活。就这样连续两周多我读了他妈个昏天黑地。一时间我像一个吃得过饱喝得酩酊大醉的饕餮之徒和醉鬼，既十分满足而又昏昏欲睡，脑子里塞得满满的，兴奋无比, 自我膨胀欲旺盛，似有许多“要不完”的东西要向外倾泻, 然而到后来又异常困乏，以至睁不开眼睛, 无论怎样挣扎，一天下午我终于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做着时而春光明媚的甜蜜、时而秋风萧瑟的忧郁、时而夏雷激荡的愤怒……乱七八糟的梦。
在我被惊醒以后，用力睁开朦胧的双眼，站在面前的不是梦中的罗密欧、哈姆雷特, 也不是朱丽叶、奥菲利娅, 而是杜（副）教授和华婷婷。杜老师是我们大学生体协会的指导教师和体育教研室与协会的联络人，华婷婷是我们协会训练部的部长、物理系的学生。杜老师生得小脑袋宽肩膀长腿杆, 结实得像根铁柱子，然而极其热情细致，协会的许多事情都是经他指导我们共同研究决定的；同杜老师一般高矮而比我还高的华婷婷，挺拔而轻盈，肤色微黑而泛红，脑后随意绾着的“小尾巴”潇洒地摇摆，小而丰盈的唇吻与正直如削的鼻子靠得很近，给人的感觉是既坚毅而又顽皮和滑稽。她在体育方面不说全能却也相当全面，跳高跳远篮球排球她都是学院的主力。
华婷婷抿着性感的嘴唇正在翻检我的《易卜生戏剧选集》，她指着一幅精致的铜板画插图到我面前问：“她是哪个？”
“娜拉。”我说。
“多美呀，人美名字也美！哪个地方的人？”
“北欧的挪威。”
“哎哟，‘罗歪’，欧洲的女子就是‘罗歪’，像皇后又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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