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事情并不那么顺心，甚至带来了一些无谓的烦恼。
回校后在总结会上，常思红等说，有人公然挑逗女社员，引起社里的年青人不满；有人在学校耍朋友不说，下乡去还要当众表演，云云。
这些指责并非完全捕风捉影，然而就其实质而论应该受到批判吗？
对班上女生不敢正眼而视的龙为贫，竟然积极主动地去追求一位农村姑娘——这在一些人的眼里——不是真真儿的他妈的岂有此理？
是的，从状貌来说，他龙为贫短而粗肚皮肿于胸脯，嘴巴大且常张而不合，双目如牛迟钝而空洞，其声嘎嘎而又多话让人听而生厌；从出身来说，一个冒牌儿的贫农，是十足的伪乡长的狗崽仔，属于非禽非兽蝙蝠类的狡猾动物；从学习来说，不实实在在求学而却常抱一本“大部头”借以炫示于人，愚而好自用，没有场合他不发言，不是贻笑于“小”方就是遭人白眼……虽然如此，他那“性”味儿十足的体魄，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已有了求偶的冲动和权利，无能觊觎高贵的同窗难道“求诸于野”亦属非分？
龙为贫本人且非自轻自贱自暴自弃者流。机遇难得, 时不我待啊！
就在我和笃修忙于收听整理《坐歌台》的那晚, 他就急不可耐地勇敢地出击了——也许是肖天翔、江白石关于薛仁贵见爱于员外被招为乘龙快婿的故事引发了他性的冲动吧。
星光点点耀鹊，
村歌声声和蝉，
麦场香里说丰年。
听取欢笑一片。
七八个丫门外，
两三条狗脚前,
公社红旗竹林边。
幸福生活美满！
姑娘们沉浸在一派天真的幸福之中, 七八个村姑中，有一位杨姓的女子笑得最欢。这女子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虽然模样儿不怎么秀丽, 而那壮实的身子却颇有肉感，尤其是那拱起的胸脯更引得一干年轻人眼馋。龙为贫一下就被迷住了。他晕呼呼地而又热情洋溢地坐到了她的身边。在那个山丹丹开花红遍遍, 而百个乡镇一个县找不出几个大学生的年代, 在“村花”杨姑娘的心里，龙为贫不也还是一个宝吗？他“降贵纡尊”坐在这一窝村姑面前不也使她们容颜生辉吗？
他用粗嘎的嗓子教她们唱《毛主席来到了……》，于是麦场上响起了姑娘们的欢唱：
麦苗儿青来菜花儿黄
毛主席来到了咱们农庄
千家万户齐欢笑呀
幸福生活万年长、万年长
他教她们唱《公共食堂就是好》：
吃饭不要钱
都到食堂端
整他（妈）几海碗
撑得肚儿圆
于是姑娘们一边欢唱一边笑得在彼此怀里打滚儿。
于是龙为贫向杨姑娘投去灼人的目焰, 而杨姑娘则报以燃烧着的面颜。
于是龙为贫天不亮就起身到杨姑娘家把水缸的水挑得满满，而杨姑娘黄昏时刻则主动约他到屋后竹林子里去转圈圈……
常思红们说，“有人公然在‘支农’中挑逗女社员”，指的就是这码子事。然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无视他人的指责或非议，回校后，龙为贫每到周末还是往返二三十里勇敢地去火花公社, 毕业后牵着杨姑娘的手离乡背井，去到了他教书育人的大巴山区，竟和和美美地过着他们的日子直到白头偕老。而高调高蹈“唯我独革”的“三寸丁”常某自己，在他“革命”的一生中却五易其妻，而最终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第一任常追随其左右的尹明秀毕业离校后不再回头, 而与其同事中的小提琴手结为良缘；第二任为工厂寡妇，凑合不久, 因常的极端自私虚伪而弃之如敝屣，投奔别的男人去了；第三任是点起灯笼火把在家乡农村找到的, 那姑娘又远在三百里之外守活寡难耐凄凉，只有于田边地角同人野合, 着着实实地给他戴上一顶又一顶绿帽子；第四任、五任均属进城打工的农妇，不知为何也瞧他不怎么顺眼，同居不久就又都先后各奔东西而去。
啊, 拆人台时岂知在替他人筑室？寻一己欢后孰料终成寡人。报应！这自然是后话。
拿龙为贫开刀不过是铺垫, 其实常思红们要整的重点还是我青崖，而却又连累到了柳风。柳风积极为我和笃修收集整理的《坐歌台》组织演出固已涉嫌, 而又当众为我补衣不更碍他们的眼吗？然而她有什么过错呢？
实在说，此次去农村柳风是社员们最感亲切的一位女生。那天晚上她来到我们收集民歌的院子里时我就感觉到了。
她刚走近院坝，大婶大嫂们尽都拥到她的身边，有的叫“小柳”，有的叫“柳姑娘”，有的拉手，有的攀肩，亲热得了不得。她也“张婶”“李姐”地个个招呼，亲切而不失敬重。那个温和娴静的嫂子一手抱她的肩，一手握她的手，偏着头贴近她的脸，甜甜地微笑；而泼辣粗放的大婶则凑到她的面前敞着大嗓门儿说个不停：“看你割麦子那个疯劲儿，你咋那么颇得哟！”“看模样儿你是城里的，做起活路来又像是乡坝头的。”“你是哪里的人咯！”听柳风说她也是乡坝头出来的，她更亲热了：“啧啧，乡坝头的姑娘上大学，好不容易哟，太难为你了。我们家那死女子就没这个出息。”“呃，听说你的针线活儿也在行，”她拉拉身边的罗绮纹，“你说是不是？”罗绮纹笑着说那是当然，你没见她绣的花那才好看呢。“哎哟，那我真要看看，一定比我们这个‘秀才娘子’绣得好，”说着在娴静的嫂子胸前抓了一把，“看你美得, 今天就要叫我们的小柳把你比下去……”“秀才娘子”被当众抓了胸乳，羞得满面飞红, 她放开柳风就去追打，于是两个女人抱在一起，说不清是亲热还是笑骂, 不是柳风说“快给我们唱歌吧”还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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