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轰轰烈烈、欢欣鼓舞的十年国庆大庆刚刚过去，校园突然沉寂下来。校园就当如此啊，这才像个读书的环境。然而，似乎……有点儿不那么正常，学子们何以尽都蔫头耷脑，而况才刚吃过晚饭？……啊，对了，听说是国庆之后粮食定量再次下调了，不过我得打起精神，教材编选不是有那么多资料要查，欧美文学阅读计划不是还有1/3未能完成吗？晚饭后暂时无法进图书馆，我一瘸一拐向体协会办公室走去——《象棋的故事》读完，《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正看到年轻赌徒那双漂亮的而又痉挛着的手，直让高雅的英国女士C太太惊心动魄，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啊，天才的茨威格那细腻优美的文笔、那摄人心魄的心理描写，即使在整个世界文坛中都实实罕见啊——一般都是用环境气氛烘托人物的心理，而他却反过来用人物的心理渲染环境气氛。心理描写、环境气氛互衬，气场逼人。啊啊，我一瘸一拐地走，饶有兴致地回味着，不意柳风擦身而过，直到走了十多步远她回过头来我才发现。她从我身后走来，没见是我？竟无声无息不打招呼，却又踯躇回首。不正常。未及喊她，她却又扭头去了。奇怪！她脸色苍白，眼神……是关切, 又似幽怨……这是怎么啦？我僵在原地了。愣神间, 一只手猛然抓住我的后领，不由分说把我倒退着拖到假山后面。
“放手！”我生气地喊。
“你龟儿子不是人！”他从我背后跳到面前，“你吃着碗里望着锅里，一手抓鸡巴一手捏鼻子屙尿, 你鱼和熊掌都往自己面前扒……”
“钟学成！你疯了, 怎么啦？”
“怎么啦？你狗日的问你自己！”
这个一向笑眯眯的弥勒佛瞪圆眼睛，一副凶神恶煞气急败坏的样子, 还对我骂脏话……
“什么事——我不明不白……”
“你还要装吗？我错看了你这个虚伪的家伙, 你这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
“呃呃，看你那要吃人的样子, ”看来事态严重, “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你要我把话挑开吗？你是咋个对待柳风的，嗯？你个狗东西……”
“呃呃又骂粗话了……”
“骂粗话？你娃不老实老子还要动粗呢！”
“够了！”我也生起气来，吼道, “柳风，柳风怎么啦？几天前那个晚上在江边魏惠民不是当面说了，柳风与他、他与柳风已断了关系，难道你耳朵聋了？难道你这个柳风的监护人、魏惠民的探子还要为你的主子打抱不平？”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既与柳风好为啥子还要同罗绮纹偷偷摸摸去莲岛幽会，偷情，吊膀子，干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是满城风雨、人人吐口水, 弄得柳风伤心欲绝、悲愤难当、心神恍惚，你杂种还有脸见柳风、见朋友、见班上的同学吗？”
啊，原来如此——我钻进常思红们的圈套了。我顾不上跟钟学成理论，撇开他，撒腿就去追赶柳风。无奈腿伤还没全好, 怎么能够追上？而钟学成骂骂咧咧的却一直追赶着我……
啊，绮纹, 你把我害苦了——啊不不，绮纹啊, 你何苦要委屈自己来找我，受这种无端的羞辱呢？咳……百口莫辩, 百口莫辩，谣言是能杀人的啊……我到底是该找柳风还是先去找绮纹？我背靠法国梧桐树的树身，喘息着, 惶急着, 紧张地思考着……眼见一片片黄叶晃晃悠悠飘落地下，我不知如何是好, 而路过的一波波人又都用异样的眼神瞟我，我只有暂时躲进协会办公室去，冷静下来，再作打算吧。
我紧闭门窗，不愿开灯，与世隔绝，我不愿见任何人。我像囚在笼子里的一头豹子，在黑屋子里窜来窜去，我在黑暗中久久地站立着，我浑身瘫软抱着头伏在写字台上。灵魂出窍了，脑子一片空白……啊，B博士！蓦然，我想起《象棋的故事》中的B博士：盖世太保早就紧紧地盯上你了，你没被投入带刺铁丝网的的大牢与众多犯人关在一起，不受审，也不受刑，而就这样，一月，两月，三月，看不到一片天，见不着一个人，连一只小狗小猫小虫子都无从接近，说上一句话，感受生命的存在，他们是用人生最难忍受的孤独，极限的孤独来折磨人逼迫你啊……常思红！算你狠……你把我搞臭，你让柳风离我而去，你让我的朋友们瞧不起我, 你让全班的同学吐我的口水, 你最大限度地孤立我，算你狠……你一箭多雕：你用罗绮纹剥离柳风与我之间的关系叫我饱尝失恋的痛苦；你把柳风推向王德明达到你卑鄙的政治目的；你让众人对我进行道德谴责令我陷入最大的孤立；你还可能让老师让系上的领导看看我青崖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生从而断送我的前程……啊啊, 我不能尽想自己，想自己一人……绮纹呵，你的身世已经是那么不幸，而今又被肆意污损，你能承受得住吗？柳风呵，你拒绝魏惠明的爱，王德明的爱，黑熊的爱，年青老师的爱，唯对我一片痴情；你真以为我会背叛你吗？我真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浊物吗？你一点也没想到是常思红们的鬼域伎俩吗？啊啊，我不能去见绮纹，现在去是错上加错，误会更加误会，更深地陷入猎人的陷阱；我也无法去见柳风，现在就去，她怎么会见我呢？我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唯一的一条路，还是只有去找钟学成，找钟学成这个魏所托付之人、柳风之保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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