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两天以后,课外活动时间,我被通知从教编室回班上参加班会。在路上,随意浏览了一下学院“宣传栏”中的校报。5月4日社论的中心是:发扬“五四”革命传统,在党的领导下,坚定不移地走社会主义道路……作为革命青年,我们忠于党,忠于毛主席……把一切献给党,党指向哪里就奔向哪里……我们为“三面红旗”的伟大胜利而放声高歌……社论太长而又与“五四精神”似不那么沾边,无意看完,扫视另版,发现一篇报道,内容是写严书记如何严于律己,勤俭节约,带头参加集体劳动,是我们革命青年学习的楷模……报导情感丰富,极有感染力量。我看得饶有兴味。蓦见文后注明:“转自中文科60级三班板报笃修文。”我不由笑了,这老兄真有意思——不过严书记也是我最尊敬的领导啊,督修反映出了我们共同的心声。我听到一声清脆的咳嗽,回头见是柳风。她递给我一封信。两天难耐的等待,终于来了。我急于拆开信封要看,被她止住:“不是要去参加班会吗?会后,你去体协办公室再看。”接着她激动而又有些紧张地说,“你的信,我读了, 读了几遍……不过, 不过……”听她连说两个“不过”,我的心咚咚地激跳,难道她……
“信,不见了。我很难过, 又很担心……”
啊, 原来是这样。我放宽心了。
“不要紧,总会找到的。找不到也无所谓, ”我笑着安慰她说, “我再写,不断给你写……”
听了我的话, 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哽咽着说:
“问题不在这里。信放在枕头下, 确定无疑,我记得十分清楚,怎么会找不到了呢?一切地方都翻过了。我担心有人拿去了……”
我不安起来。“如果被人拿去了, 会是谁呢?”
“不能确定。不过,我怀疑……尹明秀。”
“尹明秀?”我更加不安了,“如果是她,这信肯定已经到了常思红的手里,那就确实有麻烦了。”
“是啊,我真担心给你带来灾难,我对不起你……”说着, 她几乎要哭出声来。
“千万别……”我立即止住她,“事情不会太大,千万要冷静。”
“我是不是主动向严书记汇报一下?”
我想了想说:“暂时别去……在班会上,注意观察一下常思红他们的情况再说。如果信真到了他的手里,他的表现不可能没有异常。”
“好吧……”她深情地注视我一阵后说, “那你先去班上,我稍后再来。”
我先走了。我想她稳定一下情绪再进自修室也好。
离开她后, 我心跳不止。真要招祸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信, 可能被窃……向柳风求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让他们议论去;问题是信中的有些观点, 恐难为时下所容啊……
我走进自修室,常思红已在讲台上站着了。我迎着他的注视,平静地坐到自己的书桌前。稍后, 人到齐了, 柳风也来了,他立即开始讲话:
“每周周六开班会, 今天有事加一次,为什么个别人要迟到?哼!不满意?”他鼓鼓暴突眼,顿了顿,却又马上热情洋溢地说,“但是我们大多数同学是热爱集体的,热爱党的,是积极追求进步的。陈笃修是突出的一个。他不仅积极参加集体活动,团组织让他主编的黑板报,办得就不错嘛!5月4日校报上转载了我班黑板报上一篇报导就是他写的。他坚持了党的文艺路线,坚持了党性原则,他怀着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热烈地歌颂了我们的党,歌颂了党的领导。这是应该表扬的。”
从侧面望去,我见笃修微微勾着头,有些不自在,他好像不大情愿当众受到表扬。
“但是,但是有人恰恰与陈笃修相反。”说着,像善于“变脸”的川剧演员一样,常思红的面孔一下又板了起来。他扫视全场,那原本空洞无物的暴突眼掠过我时似视若无物。说到这里停顿了,他是在制造紧张气氛,向听众施加心理压力。会场沉寂。见一些人脸上现出惶惑之色时才又说道,“但是有人,也就是在座中的……一位吧,竟然宣扬封建主义的孔孟之道,宣扬资产阶级的自由,宣扬资产阶级人性论和人道主义……”
看来, 信,八成是落到常思红的手里了。事已至此,我只有沉下心来。暂不理他,毕竟他还没有直接点我的名。
“这是对现实不满嘛……”
“必须批判!”
“应当检讨!”
杨玉林、余志工先后站起来表态。
“我说两句……”张春徐徐地站立起来, 极力表现出内涵丰富而从容不迫的模样, 但只要当众说话, 一股血气就会冲上他那黑红滚圆的脸上,任怎么也掩饰不住他内心的躁动。一个喜欢张扬的人总是这样,此时更是如此。“同学们,我们都是学过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人,我们应该具备马列主义的基本修养。我们都学过毛主席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学过苏联的《文学原理》,学过列宁同志的《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学过鲁迅的《文学和出汗》。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处在一定的阶级地位,是人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在阶级社会中,只有具体的阶级性,哪有什么抽象的人性?嗯?就说出汗吧,林黛玉和焦大,是一样吗?一个香,一个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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