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猛地向左侧一倾，堪堪避开了劈到面前的雷，之前所在的地方已经被天雷劈出了一个浅坑，雷声里烟尘四溅。天雷未绝，天上却没有云，雷不断地汇聚起来，一道道地劈在院子里，知道的人明白是有人刻意引雷，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城主府里出了个八成要渡不过雷劫的妖孽。
然而府中并没有什么妖孽现身，偌大的院子清得干干净净，连石桌石凳都没有，周围的草木已被天火烧得焦黑，庭院里满是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坑。一对中年夫妻站在屋檐下，锦衣玉带，应当是城主夫妇；另有两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一个攥着大袖神情荒芜，一个满面冰霜。
雷该劈的人侧身坐在地上，离其他人足有十几尺，裙摆上满是泥灰，簪子落地，盘起的长发中漏出好几缕，简直是标准的落难形象。她低着头，手按在衣摆上，刻意蓄长的指甲也断了几枚，裸露出的指尖血肉模糊。
又是一道雷落下，这回不偏不倚地劈在女人边上，炸起的尘土溅了女人一身。她抹去脸上沾到的脏污，回头看了攥着大袖的男人一眼，男人像是被刺到一样僵了僵，终究还是低头错开了视线。
一点笑意浮在女人脸上，她抬高声音，嗓音却是哑的：“我不过是青楼贱籍，要杀便杀，何必寻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由头。”
“青袖……”身后的男人仍是攥着大袖，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转头看向城主夫妇时仍有种孩童般的怯懦和试探，“父亲，母亲，不如……”
城主夫人一言不发地看向儿子。她长了张标准的贵妇脸，端庄雍容，眼尾稍有些被粉遮掩的碎纹，只这么一眼就把儿子想说的话看了回去。
“大哥，天雷二十七道不会虚劈。”年纪轻些的男人大约二十岁刚刚出头，眉心点着朱砂痣，却衬得那张脸越发肃穆，“不如让雷劈完，倘若二十七道无一落于她身，那便是我的过错，我愿向她道歉。”
他呼出一口气，续上先前掐的诀，天边隐隐又有雷声。
“这是第二个二十七了吧？”云昭终于看不下去了，一跃跳到了院子里，对着掐诀的人再开口时低沉严肃，“火灼恶妖，雷劈邪魔，此女凡尘之躯，既无邪祟附体，又非妖魔所化，何故私引天雷？”
身后殊归已经扶起了青袖，给了她一块叠好的帕子，确定青袖不会再脱力跌倒后就和她拉开了距离，双手拢在大袖里，神情平静，看不出想干什么。青袖捏着帕子却不擦去身上的灰尘，只看着城主夫妇附近的那个人，曾经同床共枕海誓山盟的男人犹豫着想上前，终究只是抬了抬手又低下头。
城主夫人见云昭的架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城主抬袖护住身后的妻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屋檐外的儿子抢了先。
“两位从何而来？”眉心朱砂的男人仍然掐着一半的诀，“能识得天雷必是道门中人，如此行径，是要插手在下的家事吗？”
“若她非邪魔恶妖，天雷不会劈在她身上，但也没有凡人挨得过，天雷擦一擦就能把人骨都烧出来。你的家事倒是有点厉害。”云昭站直身体，纤细的腰被腰带勒得极紧，一站直就仿佛青竹或者雪松，“东极……”
“青州嵎夷。”殊归上前几步，打断了云昭自报家门的话，续上个说对不对说错也不错的地名，“我名无还，这是我师妹丹曦。”
云昭愣了愣，完全不懂殊归模糊地名甚至连真名都不肯告诉对方的举动，看了殊归一眼。殊归也没看回去，只借着大袖的遮掩在云昭手背上画了个交错的符号。云昭心领神会，没拆殊归的台，仍是笔直地站着，略微抬着下颌，看起来就是个略有些娇纵的女仙君。
“在下名为萧止戈，曾求学于槐江山。”男人生得秀气，名字却很有点凶气，他向着云昭和殊归行了个同僚间的礼，“二位究竟是何意？”
“她非邪魔，只是应当与邪魔有所接触，是无意间也不一定。”殊归说，“罪不至天雷加身。请将引雷的术法散了吧。”
“待之……”城主夫人绷不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无妨。”萧止戈转头朝着母亲笑了笑，有点安抚的味道，“我本想引雷劈出邪祟，现下两位仙君似乎有异议。”
听见萧止戈的说法，云昭忍不住给殊归飞了个略含嘲笑的眼神。殊归不肯自报家门，在萧止戈口中就从神君掉成了仙君，硬生生往下落了个档，差了八十一道玄雷加身的痛。
殊归回了个无所谓的笑，再转头面向城主一家时又是一副严肃的样子。
“是，我有异议。”云昭说，“还是先前的问题，何故引雷？”
“这……”城主夫人的视线游移，脸上是掩不住的忧愁，视线移到城主那边，等着城主下决定。
和萧止戈不同，城主生得十分硬朗，即使已有年岁侵蚀，脸上的线条仍然十分清晰，只是脸色有些灰败，显然身体不是很好。他沉默片刻，终究是叹了口气：“既然是海外仙君，大约也不会在意尘世的家事吧。待之，告诉他们。”
“大哥原有三女二子，年初幼女落水而亡，此后接二连三有祸事，如今膝下只剩下一子。”萧止戈看向青袖，“三日前我自槐江山回来，见府内有邪气作祟，府内来往的人唯一怪异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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