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罐子里是整整齐齐的五具尸体，腐烂程度不同，看大小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被折成适合罐子大小的姿势塞在里面。
烂得最重的那具用“尸骨”来形容会更合适，只剩下森然的白骨，身边散着团成一团团的丝状物，看起来像是头发。尸骨整个泡在发黄的液体里，远远看着有种泡在脓液里的感觉。
最新的那一具则更瘆人，赤身裸体，裸露的肌肤上已经长了一块块的尸斑，却还能看出生前的样貌，是个漂亮的男孩。罐子里尚且清澈的液体浸没过他的头顶，把他封在里面。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云昭忍住呕吐的冲动，“祭品……怎么用的是孩子？”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反正是个邪术。”殊归凑近最新的那个罐子，俯下身用指尖点了点罐子边缘，捻着指尖上沾到的朱砂，“作用大概是续命，抽了这些孩子剩下的命移到自己身上。不过阵还没成，最新死的魂魄还没入阵。”
“是谁画的？”
“这种阵法只能用在有血缘的人身上。”殊归挑了挑眉，“你说是谁画的？”
云昭一惊，不过一瞬，心里就有了答案，嘴上却说不出口，徒劳地张了张嘴。
殊归也不明说，屏住呼吸贴着墙走了几步：“不用太惊讶。撇掉做不出、做不了的人，再觉得奇怪，也是那个人。”
云昭后退一步，抬手施了个术，泡着新死尸体的罐子就浮到了身边。她怀着点怜悯凭空拂了拂，罐子上方配了个不太合称的盖子：“我去看看府里有没有设灵堂。”
云昭说去就去，一息的时间就抹去了身形。殊归也不急着跟上去，憋着一口气，缓缓沿着墙面走。
屋里的摆设本来就只有那么几样，先前云昭翻找祭品时还清了一遍，有什么东西一目了然。
殊归走了一圈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站在门口换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忽然想到什么，匆匆地折身回去，拉开了小圆台的抽屉。
抽屉里果真不是空的，一只看不出材质的盒子躺在里面，四面画着和屋里的阵法契合的符号。殊归指尖凝了点日光，隔空往盒子上一点，极其炽烈的日光瞬间烧去了盒上的朱砂，盒子也裂开来，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一对小小的耳饰，通体是莹润的红，像是渗出的两滴血，又像是两粒相思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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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死的是个五岁的孩子，到底是城主府中孙辈唯一的孩子，夭折的丧礼不能大操大办，城主府里只设了个灵堂，却也足够讲究。整个府里都挂着白缎，灯笼糊了白纸，来往的仆从都身穿白麻，灵堂里点着长燃不灭的蜡烛。
先前已经被带回家的萧明思被迫跪坐在地上，面前放着口小小的黑漆棺材，他却不知道里边应当装的是自己的儿子，楞楞地看着棺材，眼睛里空荡荡的，还不如边上陪侍的仆从哭得伤心。
旁边陪着萧明思坐着的是城主夫人，短短几天的时间，她老了许多，面上的皱纹敷了粉都遮不住，一身白衣就更显得老态。城主毕竟是男人，看起来稍好一些，面色却更灰败，看着棺材边上的妻儿，拄着拐的手微微颤抖。
云昭落在地上，径直进了灵堂，也不顾灵堂里还有侍女，直接开口：“既然设了吞命的阵法，就用不着在这里哭了吧？”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萧明思率先推开一边的母亲，像是要站起来，口中大喊，成串的口水滴落在白色的丧服：“你来啦！你来啦！”
喊着喊着他又抱住头，把身体缩起来蜷成一团，整个人往自己怀里缩，声音颤抖：“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云昭见他这个样子，心再冷硬也有点不忍，还在想下一句话该怎么开口，城主夫人十分体贴地先发制人。
“仙君害我儿至此，如今还要来做什么？”城主夫人挪到萧明思边上，一把抱着儿子，把他的头往自己怀里放，看着云昭时眼中已经浮起了薄薄的一层泪，“我儿福薄，担不起仙君相救，被那恶鬼吓得丢了魂，已经成了这副模样……短短几日，又没了个孩子，仙君还来干什么？”
云昭听着城主夫人的话，又看了眼萧明思，终究是心里的不忍按住了那种微妙的不适，抬手就要把那个浮在边上的罐子显形。
“我儿命苦，我儿命苦啊！我日日施粥，夜里为全城祈福，怎会落到如此……”城主夫人却不消停，抱着萧明思开始哭，“胭脂河边的女人无情无义，谁想世外的仙人也是如此呢！眼见我儿将死，却不愿出手相救……我儿福薄，福薄啊……”
城主夫人哭得真情实感，云昭却忍不住了：“让你儿纳胭脂河边女人的不是我，逼死妙奴的也不是我。妙奴当日无非是想看笑话，你以为捅自己一箭她就不会动手了吗？生乃天命，死亦如是，这个罪我不会吞下去。”
城主夫人抬头看了云昭一眼，准备好的眼泪和话还没出口，城主却铁青着脸喝了一声：“够了！”
城主夫人立即收了眼泪，一句话憋在嘴里，看看城主的脸色，又吞了下去。
“仙君见谅。仙君见惯生老病死，于我们而言却是死别，实在痛彻心扉。”城主咳了两声，脸色更见灰败，“此乃凡间事，仙君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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