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箭是殊归发出的,携着刺眼的日光,在呼啸的风声中贯穿了森罗的躯体。
浮在空中的那具身体掉了下来,在风雪里渐渐化作一阵黑雾,外边的那身黑袍最先雾化,露出里面尚未成型的躯体。纤细、单薄,仿佛脆弱的少年,脸部还是一团浮动的雾气,根本没有五官可言。
原来折磨了怀息多年的噩梦,让云昭又恐惧又紧张的东西就生成这个样子,一支金翎箭就能射下来。
云昭看着殊归垂下手,大袖和长发在风中浮动,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那把漆黑的弓上缠绕着金翎的鸟,羽翼用黄金画就。
她莫名其妙地微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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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醒前看见的还是浩瀚的冰原,视线所及的最远处也只有永不停歇的风雪,她的脚下却神奇地没有积雪。冰面洁净,像是一面过于宽阔的镜子。
她低下头,隔着冰面看见了一瞬间的幻象。
那是个极其美丽的男人,披着白绒滚边的披风,漆黑的长发间别着白玉。他注视着云昭,肌肤素白眼瞳漆黑,眉眼间七分寡淡三分清冷,眼睛里藏着千年的月色。
浮玉国的最后一任国主,不知名姓,在内乱中死在冰原上,死后躯体被觊觎神血的人分尸争夺。
“你怨恨吗?”云昭喃喃,“可是浮玉国在千年就已经覆灭了,你所爱的和所恨的都已化作飞灰。”
男人仍旧看着她,忽然闭上眼睛,眼帘垂落的瞬间睫毛落下仿佛蝴蝶拢翅,眼泪迅速地划过脸颊。
云昭一惊,眼睛却先睁开了。
在她眼前的却不是那个美得仿佛冰雪造就的国主,而是一张相当熟悉的脸,一双略微上挑的眼睛含情带怨,三百年不见也不会让人忘记。
“醒了就好。”慎渊笑眯眯的,随手把什么东西抵在云昭嘴边,“来,张嘴。”
云昭一愣,下意识地微微启唇,慎渊立即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了她嘴里。
一股苦味漫了开来,丹药入口就融化成浆,兀自流进了咽喉,云昭连吐出来都来不及,只有满口的苦味。
“良药苦口,忍着些。你身上的骨头断了七根,我替你接好了,不过这段时间还是别乱和人动手。”慎渊凑近看了看云昭,忽然伸手在她眼下擦了擦,捻着微微濡湿的指尖,“你是太痛还是太苦?怎么哭了?”
“什么?”云昭莫名其妙,刚想说她不可能哭,下意识地抬手在脸上一抚,指尖居然真的摸到了湿意。
她也捻了捻,摇摇头:“我不知道。”
“……也没事。”慎渊不纠结这种小事,“多休息几日吧,丹药管够,别乱跑。”
云昭点头,想想又问:“殊归呢?”
慎渊面上的笑凝了凝,转瞬又绽成个更绚烂的笑。他本就长得艳丽,一笑仿佛万千繁花盛开:“好得很,还能自己走。”
云昭捕捉到慎渊脸上一瞬间的不自然,撑着身体起来,手肘用力立即是一股刺痛,她忍住痛,抬头盯着慎渊:“是吗?”
慎渊本想应,看着云昭额上的冷汗,却生出一种微妙的同情心,轻轻叹了口气:“确实还能自己走,不过也算不上好。担心也无用,等着吧。”
“……我不担心。”云昭躺了回去,“你去看他吧。”
慎渊一愣,摸不准云昭这是什么路数,但也不好问,随口又嘱咐了几句才出去。
云昭躺在榻上,看着那扇门开了又合,这才撑着身体站起来,一步步地往外挪。这回的伤是真的重,她不敢随便调动灵力,生怕几宫之内不通畅,也从未觉得走路像现下这么难,每动一下,身上断裂又接好的那些骨头就在轻微的颤动中产出摩擦的刺痛。
从榻上到房门,短短几步,云昭走出了一身冷汗,快开门时还得扶着门框停一停,等先前积攒起的那股疼痛消下去了才推开门。
门外是她三百年不见的风景,汤谷寂静,草木葱茏,日光自天穹倾泻而下,照得叶尖都闪闪发光。温泉里源源不断地升腾起浓郁的白雾,水和火在池中并存,每一缕火中都缠绕着热烫的水。
云昭靠着门框缓缓滑下去,也不顾会弄脏身上纯白的寝衣。她看着久违的风景,忽然发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从心底生出浓郁的倦怠。
她在人间奔走三百年,怀着完成师父遗愿的一腔孤勇,现下森罗被一支金翎箭射落。怀息的遗愿就这样达成,她还能去做什么呢?
云昭偏过头仔细想了想,发现唯一的答案是死亡。
她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却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她有些恼,抬眼看过去,先看见的是裙摆下一双漂亮的绣鞋,鞋尖像凡间的女孩一样缀着明珠。
绣鞋的主人长了张标准的仙子脸,清丽秀气,面上含笑,眉间却天然地带着三分忧愁。
她看着云昭,有些迟疑:“……仙君是从何而来?”
“我是怀息神君的弟子,与东君殊归师出一门。”云昭并不避讳,扶着门框缓缓站起来。
“原来如此。我名为觅云。”仙君抬手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东君呢?”
云昭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觅云却不太相信,克制着视线仔细看了看云昭,见她只穿着一身寝衣,披散的长发间连枚发饰都没有,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现下外边有风,仙君衣着单薄,还是回去换身衣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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