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脚步一顿，并未回头，问慎渊时居然微微低着头，漆黑的长发垂落遮住小半容颜：“什么事？”
慎渊也不上前，站在原处：“殊归的事。”
觅云一听和殊归有关，瞥了云昭一眼，立即含着笑转身和慎渊说：“既然是殊归的事，神君不妨告诉我。”
慎渊看着眼前的美貌仙君，眉毛轻轻抬了抬：“你是谁？”
云昭嗤地一笑。
觅云一窒，面上浮起一层半羞半恼的红晕，刚想解释，慎渊却自顾自说下去：“这是东君一脉的事情，仙君应当不是当年怀息神君门下的吧？那还请回避吧。”
云昭缓缓转过身，刚好看见觅云掩面小跑出去的样子，不由摇摇头：“没必要这么说话。”
“你现在倒是莫名其妙地有善心。”慎渊抱臂往门上一靠，“我看她烦。”
云昭又是一笑，过了会儿才说：“殊归……什么事？”
慎渊微微一怔。
他看觅云烦才推门出来，也确然有事情想和云昭说，但真的站到了她面前，居然犹豫再三，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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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
“……没救了。”慎渊收回掌心蠕动的那点白光，闭眼调息片刻才再度睁开眼睛，看着斜靠在榻上的殊归摇摇头，“你的魂魄已经开始散了。寻常人的魂魄就算不太服帖也总还在一起，我探查的时候却几乎抓不到你的魂魄，彼此之间隔了八百里远。”
殊归闻言一笑，居然轻轻挑了挑眉：“我这具身体总共也就这么大，哪儿有八百里？”
慎渊不理他，伸手去抓殊归的手腕。
还没碰到袖子，殊归却忽然伸手一把推开了慎渊，翻身趴在了榻边，手指紧紧掐住边缘，一头长发在肩背上铺开。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肩背都在颤抖，胸口急剧起伏，喉咙里满是腥甜的味道，一张口就吐出一小滩血，在地上散出微微的铁锈气。
慎渊连忙运起灵力点在殊归背上，强行抓住他的手，将袖子向下一扯，露出手臂。
殊归拟造的人身非常漂亮，手臂修长有力，线条流畅，肌肉附着得恰到好处，肤色白得像是白玉雕成。但手腕处开始生着细碎的裂纹，一条条一直漫上手肘，深入被衣物遮掩的地方，让这只手臂像是什么易碎的东西，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在裂纹处破开。
“你疯了吧。”饶是两百年内最负盛名的圣手，慎渊也没有见过反噬得这么严重的，抬眼看殊归时睫毛都在轻轻颤抖，“你到底用了几次邪术？”
殊归用空出的那只手撑着榻沿，一点点把身子撑起来，抬袖擦去嘴角沾到的血，居然朝着慎渊笑了笑：“忘了。”
慎渊大怒：“你还敢说忘了？！”
“我真的忘了。”殊归的神色很平静，眼睛里空荡荡的，“这东西会上瘾的。”
“你知不知道天理不容，凡是用过邪术，死后皆不入幽冥？”
殊归看着慎渊，蓦然一笑：“我连此生都求不到，也就不用去想来世了。”
他想了想，又问：“还有多少时间？”
“没有多久了，魂魄既散，现在只是还困在你的壳子里而已，等开始逸散，就快得很。”慎渊叹了口气，“还有些暗伤和恶性侵蚀，相比之下也不算什么了。”
“这倒是快。”殊归又躺回去，信手扯了被子拉到胸口，“也挺好的，我没有遗憾。”
“我以前觉得这天下没有我不能救的人，遇见你才知道是我托大。寻常人伤得再重又怎么样？只要还没从轮回井里跳下去，我就能把魂魄捞回来，大不了重新捏个壳子。”慎渊看了眼殊归，又别过头，“可你不行，你的壳子好好的，魂魄却是散的。”
殊归看着慎渊挫败的样子，信口胡说：“那就替我钉回去。”
“这倒也是个办法，”慎渊苦笑，“不过痛得很，而且坚持不了多久。”
殊归本来是胡说，一听却来了点兴趣，指了指地上的血迹：“比反噬还痛？”
慎渊伸出手：“你试试？”
“何妨一试。”殊归说，“我该怎么做？”
“躺着就好。”
接下来殊归深刻地知道了慎渊这人在其他地方不靠谱，在此却没有说谎。
痛，真的痛。
殊归从没尝过这样的痛，以往受得所有伤都不值一提，甚至相比之下可以算是一种仁慈。这种痛和躯体无关，是生生钉在魂魄上的，他感觉到一根极长的钉子自上而下钉穿了魂魄，将本来逃逸的灵力全部钉在一起，浑身上下凡是灵力能经过的地方都爆发出剧烈的疼痛。
身体仿佛在短短的一瞬间被碾碎，又在下一瞬重塑，世间空无，唯有灵魂深处的剧痛。
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下，他本能地张开嘴，喉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游丝般的呜咽都没有。
太痛了，痛得呜咽都不能。
“这术法从来不用让人咬着什么，”慎渊看着殊归满脸的冷汗，“因为连咬东西的力气也不会有。”
殊归根本听不见，等慎渊收手，整个人仰面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本就淡的唇色又白了一层。
良久，他恢复了些神智，哑着嗓子开口：“这样就好了？”
“你还想怎么样？”慎渊替殊归擦去面上的冷汗，想想又问，“要告诉阿昭吗？”
殊归任由慎渊给他擦汗，看着头顶的横梁，很久以后才淡淡地说：“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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