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渊口中的不死国仿佛什么有去无回的地方，云昭借神道入神国时却格外轻松。没有任何阻拦，也没有任何异样，站到了不死国的地界，云昭才知道所谓的千年封锁是什么意思。
不死国并未封住道路，只是本国的神民不再外出，在封锁的传言下也就没有外来的人。
既是神国，和凡间就大不相同。神国没有所谓的“市”，神民劳作以自足，所得的大部分都是献给诸天神明的祭品，余下的也不过是以物易物。因而街上丝毫没有人间繁华，偶尔才会走过一两个行色匆匆衣着朴素的神民。
云昭无意打搅，只拦住路过的人，轻声询问：“打扰，我能问些事吗？”
被云昭拦住的是个漂亮的妇人，长发盘起，发上只簪了一支素净的银钗。妇人看着约摸二十多岁，但不死国之所以冠以“不死”之名，就是因为国内神民的寿命格外长，云昭一时也不好判断对方的年龄。
妇人含笑点头：“请问。”
“祭祀的神殿在哪里？”话说出口，云昭发觉这话问得唐突，连忙补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外来的人……按理是要先去拜访神巫的。”
妇人听云昭问神殿时仍是含着微微的笑，听到后边的话神色却微微一变，带着几分不确定，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外来的人？并非是从此处出去再回来的？”
云昭莫名其妙，只点点头：“是，我非神民。”
“……原来如此。”妇人眨了眨眼睛，又浮出点笑，“我只是底下的神民，祭祀的事情我是不知道的。”
“这样，打扰了。”云昭想想，又问，“那可曾听过须臾镜？”
“须臾镜？”妇人仔细想了想，片刻后略带些羞涩地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听着是什么法器吧？”
云昭点头：“是，我此次来，就是想找这个东西。”
妇人迟疑片刻，说：“我不知道，但我认识些来往的神民，也许能搭上神殿那边。时候也不早了，若是不介意，就到我那儿去，明日我叫他们来。”
云昭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看见的果然是西天云霞，太阳缓缓下沉，西方还有如同火烧的颜色，天却已经暗了，夜色一寸寸地推进。
她点点头：“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说起来，我从未见过外边来的人。”妇人看了云昭一眼，又有些羞，“我名为还珠，你呢？”
“云昭。”
妇人一笑，引着云昭转过几条小路，推开拦出小院的篱笆，就是她的家。
妇人的家和她的打扮一样素净，甚至可以说是清苦。院落里还有些草木，屋内却朴素过头，砖石垒成的墙草草隔出几间房，招待云昭的地方不过是一张矮榻，边上放着桌子。
唯一的亮色也在桌子上，摆了个豁口的瓷瓶，瓶口探出几枝小小的野花。
这就是神民的生活，清寒至此，却仍要用双手劳作出丰厚的祭品，即使神有可能千年不会降临。
云昭垂眼，轻轻叹了一声，膝盖上却撞上来一个东西。
她低头，看见一个不过她膝盖那么高的孩子，穿着身麻布做的衣裳，大概是撞痛了，拿手揉着撞到的额头，抬头看她时眼睛却亮晶晶的：“你是谁呀？”
云昭失笑：“我是外边来的人。”
“外边？不是神国？”孩子眼睛更亮，绕着云昭转了一圈，一脸兴奋，“娘，这是外边来的人？”
“阳儿！”还珠低声呵斥，轻轻拉开孩子，再和云昭说话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不太懂事……”
“没事。”云昭摇摇头，“挺可爱的。”
“你先坐，我去做饭。”还珠又拉了阳儿一把，半蹲下身和他说，“不要吵客人，会吵别人的是坏孩子。阳儿不能做坏孩子，知道吗？”
阳儿认真地点点头：“阳儿是好孩子。”
还珠眼睛里泛起点笑，在阳儿脸上轻轻抚了抚，站起来和云昭再说一声，挎着篮子转去了设灶台的屋子。
云昭在矮榻上坐下。阳儿先给云昭倒了杯水，然后也在她边上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平视着前方，居然真的一言不发。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静了大概一刻钟，云昭终于憋不住了，纠结着找了个问题问阳儿：“你父亲呢？”
“没有。”阳儿摇摇头，“我不知道爹在哪儿……可能我没有爹。”
新挑的话头就这么被掐死，云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顺着话接下去：“……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呀。没有爹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很多人都没有爹的。我和娘一起就很好，宝儿、紫儿他们和娘在一起也很好。”阳儿笑笑，过了会儿又垂下眼帘，“虽然我看书里说，爹会给我做竹蜻蜓，能让我骑马，也会想要爹……”
阳儿放在膝上的双手使劲揪了揪，忽然又抬眼，面上又是一脸灿烂的笑，眉眼弯弯，眼睛里仿佛蕴着盛夏的日光：“但没关系，阳儿和娘在一起就好了！”
云昭应声，她想安慰阳儿几句，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她不曾有过父母，也不曾经历过神国的生活，即使安慰，说出的话又是何其苍白。
她担心屋子里又要陷入那种令人不适的寂静，幸好还珠回来了。
还珠把托盘放在桌上，托盘里放着三碗面，还有一个小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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