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阿弥感激落泪之事,及松雪院悲叹之事
河内介不只那一夜趁着酒兴胡闹,翌日晚上,他仍抱着最初促狭的心情,自己带头唆使松雪院及侍女们恶作剧,拿道阿弥的脑袋转来弄去,最后又把鼻子染得红通通的:
“今晚就欣赏这个脑袋入睡吧!”
不久叫人把寝褥搬到那房间,夫妻二人看着道阿弥的红鼻子沉沉睡去。
对道阿弥来说,这可是比前一晚更痛苦的差事。前晚忍一忍,夜深之后便自由了,而这晚不但得从洞里钻出来,还得在地板底下罚站一整夜。依他个人手记,可想象那个房间相当宽广,露出脑袋的地洞约莫在房间中央。河内介叫人把松雪院的卧褥铺在离脑袋三四张榻榻米外,自己的卧褥再隔着一张榻榻米。时值盛暑,这对大名年轻夫妇的卧褥上悬挂轻罗蚊帐,道阿弥的脑袋两侧放置灯火,后面摆上屏风,从蚊帐中可以清楚看到脑袋,可是从道阿弥这边望出去,只见阴暗处蚊帐飘飘,里面夫妇的情况完全看不到。
道阿弥的苦难不只如此。夫妇叫侍女们退下后,两人进入蚊帐,又开始举杯对饮。
“大人,真正的女首就像这样吗?”
松雪院先问道。她不嗜酒,但醉了会笑个不停,尤其那晚被夫婿屡次强劝进酒,心情十分高亢愉快。
“不,差多了。真正的女首从鼻子红的部分就凹下去,黑漆漆一片,比这恶心多了。”
听这么一说,松雪院笑了出来。
“不过,现在只有你我,你看那颗脑袋不害怕吗?”
“嗳,一点也不怕哪。”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呢?”
“您不在我也不会怕呀。看着那个红鼻子,只觉得可笑而已。”
“可是昨天晚上,我叫人把剃刀拿来时,是谁突然花容失色呢?”
“乱讲乱讲,人家才没有呢!”
“谁乱讲,你比阿久脸色更难看呢。”
“那是因为看道阿弥可怜,游戏适可而止就好了,才不是害怕呢!”
“是这样吗?”
“讨厌,您真以为我是胆小鬼?”
“那,如果那是个真的死人头,你敢自己把鼻子割下来吗?”
“敢啊。我可是比阿久还厉害呢。其实要是让我觉得有点怕,我反而会更不服输。”
夫妻俩开完玩笑后,不知不觉谈到如何处理光头的事。
“对了,你看这光溜溜的脑袋,要把名牌挂在哪儿好呢?”
河内介问。
“对耶。要挂哪儿好呢?”
“那就在耳朵穿个洞,挂那边好了。”
“耳朵开个洞……”
松雪院又格格笑了起来。
“……对耶。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法子了。”
“如何,你敢不敢试试看?这点小事应该没问题吧!”
“用什么穿洞?”
“可以用锥子,或是小刀的刀尖也行,只要稍稍刺一下,不会痛的。”
“这样啊。虽然挺可怜的,我来试试看吧。”
“试试,试试!”
“哈哈哈……”
“你别想这样笑一笑就搪塞过去。”
“哈哈……我才没有呢。倒是看着那张脸,愈看愈想动手呢。”
“真的假的?那你一定要试,别光说不练。”
“哈哈哈……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没关系。”
“道阿弥,你听到我们讲的话没有?”
松雪院向蚊帐外瞧了一眼。
“喂,你听到我们刚才说的事没有?可以的话就回一声。”
“是。”
道阿弥的脑袋回答着。
“喂,只是刺一下下,你忍得住吧?”
“是。”
“说是没那么痛呢。”
“是。”
“我只要想到你那张脸,耳朵下面挂个名牌,就想试得不得了……”
“是……您说得是。”
“哈哈……不说话了?”
她乘着酒意,失了平素的端庄娴淑,说话调子就跟野丫头一般。
“大人,那我过去了。”
“不挂名牌不行喔。带张纸跟刀过去。”
“对对,哪儿有?”
她从蚊帐外放砚墨纸张的地方取出小刀和纸,始终兴致盎然地笑着。
以下是道阿弥的描述:
主子说右耳过来,蒙松雪院夫人雪肤玉手扶住老朽右耳,脑袋转了向,然后压低了声音笑着,瑞雪院大人也在一旁观看。问老朽会否害怕,大人面带笑容说没什么好怕的,但是看这死人头仍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好似毫不知情的这种滑稽,真是有趣。说完右手持刀靠过来,稍微流了点血,当然雪白玉手也玷污了,老朽一动不动,血色全无,宛若死人一般,大人笑说这和尚真能忍,不愧是模仿高手,一点也不扫兴。接着无特别之事,匆匆挂上名牌,夫妇俩钻进蚊帐,一直闲话至夜半,你侬我侬,鹣鲽情深。
又说:
之后不再有以脑袋取悦之事。命人将地板复原,不久松雪院夫人对于玩弄脸面,在耳上留下痕迹之事,称以女流之身本不该乘酒兴撒野,请原谅,真是非常抱歉,答道:吾本出身微贱,夫人见吾受斩于心不忍,能救一命,如此小伤又算什么?夫人说:你自愿牺牲保全了我以后的颜面,真的太感激你,泪如雨下,如今那伤痕仍在右耳,当作是报答夫人的一个纪念,此耳属于我又非属于我。
呜呼,温良贤淑如松雪院的贵夫人都会犯下如此错误。倘若属实,可能是夫人三十有余的纯洁无垢生涯中唯一污点。吾辈如何能信,且难以置信,再怎么说也是堂堂大名夫人,竟趁酒兴在活生生的人耳上穿洞,乍听之下都会对此人之品德性格有所怀疑。但是希望诸位读者能加以考虑,当时夫人只是一名十五岁少女,而且所犯过错其实是她夫婿暗中谋划,一步步设下陷阱,引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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