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姨妈的心软了
汤姆回到家，情绪糟糕透了。姨妈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说明，在这里他的伤心是没人领情的。
“汤姆，我真想活剥你的皮。”
“姨妈，我做错了什么？”
“得了，你干的好事还少吗？我像个老傻瓜跑去找塞拉尼·哈珀，实指望让她相信你那些鬼话。可你瞧，她从乔那里听说你曾来过这里，把那天晚上我们说的话全听了去。汤姆，我不知道，能干出这种事的孩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一想到你居然让我上塞拉尼·哈珀家出丑，自己却一声不吭，我难受极了。”
汤姆可没想到这一层。此前，汤姆只认为自己是耍点儿小聪明，开个玩笑，还觉得挺巧妙哩。现在看来这玩笑挺卑劣、挺肮脏的。他耷拉下脑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
“姨妈，我悔不该干出这事儿——可当时没有想过会这样的。”
“哦，孩子，你从来就不用脑子，除了自己，你从来就不想想别的。你可以想到夜里从杰克逊岛一路过来，为的就是笑话我们。你可以拿梦来糊弄我，可你压根就不想想同情我们，不让我们伤心。”
“姨妈，现在我知道了，我的行为很缺德，可我并不是存心缺德。说实在话，不是的。再说，那天晚上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看你的笑话。”
“那你回来干吗？”
“我是想来告诉你们，别为我们操心，因为我们没有在河里淹死。”
“汤姆，汤姆，要是你真的这么好心想过，那就谢天谢地了。可你压根没有想过——我知道你没有想过，汤姆。”
“真的，姨妈，我真的想过——要是我没有想过，让我立刻死去得了。”
“哦，汤姆，别撒谎——别撒谎了。那只会让事儿糟糕一百倍。”
“我没撒谎，姨妈，我说的是实话。我是想让你们别再伤心——我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要是我让天底下的人都相信你的这番话，那我简直是在掩盖天大的罪孽了。相比之下，反倒为你这么跑出去胡闹一阵感到高兴哩。可你说的这番话很没有道理，要不然你干吗没跟我说呢，孩子？”
“是这么回事，姨妈。就在你们谈论如何举办丧礼的时候，我满脑子净想着怎么赶回来，躲在教堂里，这么着就把事儿搞砸了。最后我把树皮往口袋一塞，什么话也没留下，走了。”
“什么树皮？”
“我在上面写着我们要去当海盗的那张树皮。现在想来，当时要是在我亲你的时候，你就醒过来，那有多好——真的，我说的是真话。”
老太太一脸严肃的皱纹舒展开来，刹那间，眼睛里流露出慈祥的神情。
“你亲过我了，汤姆？”
“可不是，亲过。”
“当真亲过，汤姆？”
“可不是，亲过，姨妈——当真亲过。”
“你干吗亲我，汤姆？”
“因为我非常非常爱你，看着你躺在那里老哼哼的，我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这话听来倒是真话。老太太掩饰不住内心的感动，声音颤抖，接口说：
“再亲我一次，汤姆！这就上学去，别再给我添烦恼了。”
他走后，她到了衣柜前，从中拿出汤姆玩海盗游戏时穿过的外衣，衣服破破烂烂。她突然住了手，自言自语起来：
“不，我没勇气看。可怜的孩子。我捉摸着，他又没说实话。不过他的这番谎话出自善意，令人宽慰。但愿上帝——我知道，上帝会宽恕他的，因为他编造了这些话，用心良苦。这番谎言我不想戳穿。衣服我不看了。”
她把那件外衣放回柜子，沉思了片刻。先后两次伸手去拿那外衣，但都把手缩回。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伸出手。这一次她找到了理由，决心更大了。她心想：“这是个善良的谎言——善良的谎言——我不会因此而伤心的。”她摸了摸那外衣的口袋，很快就摸到了树皮，她含着泪看着树皮，说：
“现在就算他犯百万次罪，我也能原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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