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停靠站点停下,车门打开后就可以看见路面上深深的积水,由于暴雨还未停歇,那泛黄的积水便像河流一般往低洼处冲去。
庄于薇吸了一口气,打开手中那把长柄伞,跳进了大雨中。
高考后婶婶就把她带到了这座城市,来的那天也是个雨天,小货车副驾驶座只能坐一个人,婶婶就让她去后面跟家具挤一挤。于是她佝偻着腰缩在一堆高高的棉被上,像一个直不起腰的脊椎病患者那样,和那些破旧的家具一起被塞在小货车的集装箱里,摇摇晃晃闷了四个小时才重见天日。
婶婶的儿子前几年在水库游泳淹死了,所以才在众人的劝说下收养了她,这些年也算是仁至义尽,连搬家都是等她顺利结束高考再搬。
曾经有一段时间,庄于薇很想把她当母亲来对待,但是百般表现都不合她的心意,也就渐渐灰了心。
前几日她收到学校老师帮忙转寄的录取通知书,一下班就跑回家拿给婶婶看,彼时婶婶还在和几个工友在居民楼楼下聊天剥花生,她紧张地当着众人的面拿出录取通知书,那红艳艳的一张纸确实带来了些许效果——她看见周围人对婶婶投来羡慕惊诧的目光,也看到了婶婶脸上浮起的一丝笑容。
庄于薇知道那个笑容并不是真实为自己感到高兴,只是在享受周围人的恭维与艳羡。
但是她无所谓,只要能让婶婶感受到她能给这个贫穷不起眼的家庭增辉,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很值。
那天晚上婶婶多炒了两道菜,还开了一瓶酒和她一起喝,庄于薇把喝醉的婶婶扶回去休息。婶婶进房间时摔了一跤,抓住她的手,说:「要是小浩还活着,都该大学毕业了,我也不至于为了你的录取通知书而醉酒失态。」
庄于薇当时就很想一把推开她,但是不敢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因此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雨势渐收,回家的路上必定要经过一条小巷,巷口有一家小小的便利店,庄于薇路过时特地看了一眼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可惜玻璃脏兮兮的,只能依稀看清楚衣服的颜色。
庄于薇挑挑眉,对着玻璃理了理头发,在那个女店主走出来发脾气之前,一溜烟地跑开了。
巷子的地面是坑坑洼洼的石板块,年代久远,踩上去都会松动,她尽量避开那些石板块了,可还是会一不小心中招,一脚下去,石头缝隙里的污水就溅起来,把工作服的裤管弄得一团糟。
庄于薇在巷子里跳来跳去,忽然觉得自己像只猴子一样滑稽,于是抬起头望着伞骨笑了两声。
这把伞的伞骨倒是又大又结实,庄于薇转了转伞把,伞面上的雨水就旋转着散开,仿佛公园里的艺术喷泉。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原地转了会儿伞,蓦然听见居民楼的楼上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叫你你怎么不应?聋了吗?上来给我开门!”站在阳台走廊上的男人双手叉腰,面孔泛红,说话还大着舌头,一副醉鬼挑事的模样。
庄于薇不情不愿地收了伞,沿着楼梯爬上去,爬到三楼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过了几秒才下了决心似的迈出脚步。
“你怎么回事,爬个楼要那么久?”
空了的易拉罐被踢到她脚下,那个中年男人像摊烂泥靠在墙上,身上的酒气臭气混在一起,散发出来的味道是难以言说的恶心。
庄于薇看都没看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那男人擦着她的肩膀挤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找吃的。
冰箱里有婶婶包的水饺,那男人抓了一只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发现是生的,就全部吐了出来。
“呸呸,”他朝地上吐了吐口水,把那一袋水饺丢给庄于薇,“去,给我把这些都煮了,饿死我了。”
庄于薇接过那水饺,然后默默地去厨房烧了一锅水。
“你婶婶什么时候回来?”那男人倒在堆满衣服的沙发里,抬脚搭在玻璃茶几上。
庄于薇一边淘米,一边说:“不知道。”
“呵,是不是跟野男人出去鬼混了?”
庄于薇还是那句话:“不知道。”
她把洗好的米放进电饭煲里,见锅里的水开始沸腾,就揭开盖子,一颗颗地下饺子。
饺子煮熟后,客厅里却不见了男人的身影,而她和婶婶的卧室门却大敞着。
庄于薇连忙摘下围裙跑了过去。
那个被她从小叫叔叔的人,此时正撅腚趴在床底下找所谓的私房钱,床上的被子蚊帐被一通乱扯,想来是在婶婶的房间里翻找无果才跑到她这里来。
庄于薇去拉他:“那底下是我的书,我没有钱!”
叔叔从床底下拉出一箱子旧书,把书本一本一本往外乱扔。
庄于薇在后面捡,书本里夹着几页彩色的东西,她悄悄地将它们塞了回去藏在身后。
叔叔终于失去耐心,骂道:“臭娘们,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站起来一脚踹翻了箱子,接着就走了出去。
庄于薇听见他在客厅吃东西喝汤的声音,过了会儿大门才被重重甩上。
她回到客厅,发现茶几底下的针线篮里放着的十几元买菜钱都被他攫走了。
庄于薇在婶婶回家前收拾好一切,并从自己贴身带着的钱包里拿两张十元的纸币,放在了茶几底下那个小针线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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