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母亲抬起手制止他。
“我并不愿意抱希望你哪一天会改变。这方面我已经希望过头了。别再一次把这个后悔虫,把这个希望往我心里放。什么也别对我说。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不过希望你能让我了解你。我要你们谈谈你们的生活时,我说的是你们俩的生活,不是别人的生活,见鬼……”
“我做灯罩,”玛塞尔说,“然后,到晚上,我们在蒙马特尔有一份轻松的活儿。”
“你听不明白。”儿子说。
“原谅我……”玛塞尔脸红了。
“我乘飞机,为这花了两万法郎,怎么,我听不明白?你胡想些什么呀?”
“每天晚上,玛塞尔和我,我们去一家小小的令人愉快的夜总会工作。那里有吃的,晚饭、香烟和三份饮料。”
“有肉?”
“有肉。”
“这最重要。那中午呢?”
“中午不吃肉。”玛塞尔说。
“得看是什么日子。”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俩脸色苍白,活像白萝卜。”
“夜里工作嘛,肯定会这样。我们一早回来睡觉,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了。要想见太阳,我们就必须放弃睡觉,专门去晒。”
“因为您,您也没有受过任何教育,小姐,我听明白了吧?”
“我识字,就这么点儿。不过在这方面我并不感到遗憾,我生来就没有读书的天赋。谁要让我受教育,我还可怜他呢,哈哈!……”
“您不可能知道,因为您没有试过。”
“不,”儿子说道,“她不行,她呀,简直空前绝后。我在她旁边就算得上才智出众。”
“你一直不算太笨,但才智也跟你毫不相干。不过,至少你们俩还讨我喜欢。他一定跟您说过,他的兄弟姐妹都念过书?”
“是我给他们打电话,”玛塞尔说,“说您要来。”
母亲的目光离开抹布。
“我不知道他们已经得知我要来。这么说,他们很快会来这里?”
“我说的是明天,不是之前。”
“我再也不了解他们了……他们根本不需要我。现在不是我,是别人,或者是他们自己养活自己。当孩子们这么彻底摆脱他们的母亲时,母亲就不像过去那样了解他们了。请理解我,不是因为我祝愿他们过一种……放荡的生活,不是,但,怎么跟您解释得清楚呢?他们让我厌烦。嘿,您瞧,我又说开了,你们还什么也没说,或者几乎什么也没说呢。”
“他们并不坏。”儿子说道。
“当然,”母亲说,“当然,我也不知道……不过,总而言之,他们上了学,有了职位,结了婚,一切都像吃果酱那么甜。天生性格随和,从不需要,从来不跟互相对立的强烈倾向作斗争……这很奇怪……有什么办法,我这人,我就是不喜欢这样的。”
“他们太爱劝诫人,”儿子说,“这些人最主要的缺点就在这儿。我本来可以时不时去看看他们,但这种劝诫,不行,我受不了。”
“他们说过对我有什么看法?”
“我也不知道。”
“我理解你,你不愿谈论这些事……那么,给我谈点你们在那个小小的令人愉快的夜总会都干些什么?”
“我们迎接来客,请他们进去,请他们喝最贵的东西。那叫做营造气氛。”
“我明白了。这么说,每天晚上我都得一个人在这里等你们回家啦?”
“除非放弃这家夜总会,”玛塞尔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事儿我已经考虑过了,”儿子说,“你可以和我们一道去那儿。”
“就凭我这副模样,对不起,小姐,人家见了我可能得逃跑……注意了,在某种意义上,这倒不让我讨厌。就我过去这段生活而言,我缺少的正是这东西,我从来没有空闲时间走进这类去处。哎呀,我还感觉冷。”
“我去给你弄一个热水袋,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儿子说道。
“找这样一个工作需要什么条件?”母亲问道。
“英俊小伙子,”玛塞尔说,“口才好,就这些。”
“他本来可以做那么多事,”母亲沉思着说道,“他热爱铁路到了疯狂的程度……在他整个童年,他在哪儿都爱画火车、机车后面的煤水车、火车头……你还记得吗?”
“记得,”正从厨房走出来的儿子答道,“是的,那是一种病。”
“为此,我自然而然想到让他投考综合工科学校。”
“我明白。”玛塞尔说。
“后来,喀嚓,他十五岁时,突然没人能管他了,他再也不听别人谈任何事情,谈火车也不行,谈什么都不行。咱们或许可以吃一丁点什么东西?今天缝补这么多抹布够了,小姐。”
完了!儿子又这么想。她得死在这个吃上。
“不行,”儿子温和地说,“不行。”
“就吃一口。但如果你们不饿,我就该怨我自己……唉,我那些手下人……再过一个半钟头,工厂就该关门了。我让人安了一个小汽笛……呜呜……我一想到那里……”
“你一定坚持不了一个月。水开了。我去给你找热水袋。别想那些手下人了。”
“我自己呢,”玛塞尔说道,“我是在共和国广场被人在一个长凳上捡来的。我那时才六个月,而且是冬天,我几乎冻僵了。有人把我送到公共救济事业局,雅克对您谈到过这事。我在那里待到十三岁。他们便把我送到一个车间学做花边。我在那里学了一年,有好几个老板,一年以后,因为我没学到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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