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少在办公室将南京方面的绝密资料一一翻阅，在重要处打上记号。他心中澎湃着一股罕见的激情，如果说当初刀劈大汉奸傅筱庵是出于无心插柳，这次的暗杀却是心有所愿。他像一个嗜血的兽类，将每一丝可能用上的线索舔舐、咀嚼、吞咽。
然而这样狂热的气焰持续到第二天便被王站长的叛变行为兜头浇灭。这日下午下班前，王站长将十一少叫到办公室，鼓励地说道：“孙主任，明天你就要成行了！在这之前，我请你去夜上海看一出戏算是饯行吧！”
十一少心中纳闷，王站长继续说道：“那出戏叫《霸王别姬》，主演是牡丹！”
十一少长嘘一口气，知道站长的用意，自己这一去八成就是个死，便见了那女人了了心愿，当下感激道：“多谢站长！”
王站长带了两个特工，与十一少驱车向夜上海赶去。王站长已经预定好两个贵宾席位。十一少坐在前面，想起几日前坐在这里的还是那个已经押送重庆的钱副站长，不胜感慨。随着一阵悲壮的鸣锣之声，霸王出场。
那霸王眼角似乎瞟了一下前面四平八稳端坐的王站长，十一少捕捉到那道目光，心中不禁起了疑窦：这人莫非认识王站长？当下有了戒心。虞姬很快出场，她抬眼间看到了十一少，眼中莹然有了泪光，假戏真做了。
十一少却置若罔闻，一双眼睛密切注视着那个霸王的一举一动。虞姬从霸王腰间抽出佩剑，横在咽喉处，眼中一滴泪珠滚落，对着十一少凄然一笑，只见血光一现，佩剑竟深深切入咽喉。座下大惊。
十一少心中升起一股排山倒海的悔意，拔腿登上舞台。那个霸王忽而右手一扬，袖子里露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向座下的王站长。十一少大叫一声，上前揽住霸王的腰，将他按倒在地。一声枪响，子弹擦着十一少的头皮飞向舞台顶上吊着的一盏花灯，一阵玻璃的迸裂声震人耳鼓。
守护在王站长身边的两个特工反应过来，上台将那个刺客霸王缚住。十一少痛苦地抱住奄奄一息的牡丹，一只手按住她血流不止的咽喉，苦笑道：“何苦呢？”
牡丹嘴角抽一个凄凉的笑意：“十一少……我就是个玩物……钱副站长这一去，我没了靠山……那些畜生，蹂躏得我好苦……我不该来上海的……北平的家一毁，我就该死了……”
十一少这才知道她历经了多少苦楚，恍然大悟那日牡丹来寻自己便是为了寻求最后一线希望。他悔恨不已，嘶声叫道：“我错了，牡丹！你不要死去，我娶你！”
牡丹痛苦地摇了摇头：“太晚了……十一少……太晚了……抱抱我……”她的头一歪，倒在十一少怀中。十一少抱着那个看似风光无限的弱女人，心在滴血。
王站长给两个特工打个眼风，向后门撤离。特工用枪把将霸王打晕，扛着他便走。很多记者和巡捕已闻讯而来，夜上海的保安也倾巢而出。王站长一边后撤，一边向十一少这边急道：“十一少，勿忘国事，勿忘国耻！”
十一少将泪水往肚子里吞咽，伸手将牡丹那双微含苦涩笑意的眼睛抹闭了，纵身下台，追向王站长。后门口已经堵截了两个记者，王站长怒吼一声，命令特工对天鸣了一枪，记者吓得退开。一行人沿着外滩码头走，直到后面没有了人影才停住。王站长派出一个特工给段队长报信，让他驱车来接。
外滩的夜风格外凛冽，虽是夏末，已经有了秋的肃杀之气。特工在那个霸王身上搜寻一番，将一封秘密电函呈上去。王站长打开一看，面色铁青：
绝密勿泄：金彪，接电后火速赶赴上海，将叛贼王天木暗杀，正我家规！
戴笠，1939年8月21日
十一少不敢偷看电函内容，正自推想着，王站长将电函递给他，冷笑道：“我为党国尽心尽力，蓄意刺汪，想不到戴老板却如此无情，竟欲置我于死地！军统已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十一少有些狐疑道：“会不会是76号的伎俩，诈你叛变？”
王站长摇头说道：“十一少，你还不知道军统家法的凶残！我早就该知道，从76号活着出来的人就别想再回到从前！”他忽而目光一沉，“他不仁，我便不义！我没死在76号，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吗？我实在不甘心！十一少，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愿意与我一起投奔76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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