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己的方式
——为卞心宇小说序
实话实说,当初读卞心宇小说时,我对她的年龄一无所知。在我的阅读和评价习惯里,文章就是文章,只有好坏之分,跟作者是八十岁还是十八岁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向来对津津乐道“几0后”不感冒。但是,继续读下去,比如说读到她的第二个小说时,后脑勺处生出的一个想法拐弯抹角地磨蹭到了前台,合上小说,我想知道这个写小说的人有多大。我对她的年龄有了兴趣,具体地说,我想知道多大的年龄才会写这样的小说。
爱情。梦想。甚至还有侠义和家国这等大问题。也许还和玄幻沾上了一点儿边。
然后我知道了,不确切,但我断定是“80后”。我必须拿我不感冒的事说事,没办法,概念是把巨大的伞,不管晴天阴天抓过来都好使。而且,我觉得把卞心宇和她的小说放在这个约定俗成的系统里来说,更省事也更说明问题。
"80后”几年前就是文坛上的一股大军,据说很折腾起了一些事,新世纪以来的文学因此热闹得像过家家。我又听说,现在这些同志都长大了,分流现象出来了,坚持下来的越来越少,其中又有一部分人在嚷着要脱离组织,从伞底下单枪匹马地走出去。我赞同单枪匹马像唐吉诃德那样冲出去,文学不是抱成团的事,但我也不喜欢有些人宣称自己就不是“80后”。我知道他们迫不及待要摆脱的其实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抹杀个性特征的、敷衍了事的划分。人各有志,谁都可以“去什么什么化”,毕竟都有独立的想法了,最大的过几年要奔三了,最小的也即将弱冠。只是我掉过头又想,为什么没有谁敢于理直气壮地宣称,我就是“80后”呢。你们不都在说“80后”没弄出什么正经东西么,我就要整点货真价实的给你看!我相信真正精彩的崛起是从内部爆破,在河流里头正本清源,而不是生硬地抽刀断水,找另外一个山头重新开始往下流。此其一。
其二,我也不赞同“80后”的同志们如此急迫地“悔少作”。每个年龄都有契合自己的文学,如同小孩子之于童话,老年人之于夕阳红,年轻人不写青春、不写爱情、不在心底生长出一个理想主义、不热血沸腾、不喜欢游侠仗义、不期盼醉卧沙场马革裹尸,还是年轻人吗?八九点钟的太阳就八九点钟的太阳,为什么非要歌桑榆之晚呢。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悲秋和一览众山小。绕了一圈,我想说的其实只是一句话,写这个年龄该写的东西,别虚张声势。当然,既然写,就努力写好,爱情要缠绵至泣血,理想要高大到天上,要充沛和淋漓尽致,要闻鸡起舞,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在这个意义上,我很赞同卞心宇现在的写作。她是“80后”,她在写这个年龄应该写和喜欢写的东西。这里的两个小说,《听,谁的声音落风中》和《暗香浮动月见容》,前者写爱情,后者同样是爱情,不过是在更大的背景下的爱情,夹缠在武侠和家国恩仇的故事中。
刚开始,我觉得这两个小说放在一本集子里有点不太合适,一个是凄美的爱情,形式和表达都挺纯文学,一个突然成了武侠,完全是生硬的对接。后来和朋友聊天,说过去的事,想起念书的时候大家都认真地写过点小说,男生多数上来就武侠,女生则是青涩的爱情。那时候写东西,从来不会有通俗的想法,那态度,比准备考试认真多了,比纯文学还纯。这充分说明,在青春岁月里,武侠和爱情是一回事,既是审美也是世界观,既是高居头顶上的彼岸也是切身的生活环境。有哪一科的课本能让男生记得比金庸、古龙、梁羽生还清楚?让女生记得比琼瑶、亦舒、岑凯伦还深刻?
这不是俗,这也不是学坏,这是必然要被青春撞的一下腰。没躲过不丢人,反而应该自豪。这是那阶段的脚印,你扎扎实实地走过来了。如此一想,也就释然。它们忠实于一段重要的岁月。
好,现在回头“小说”一下卞心宇的两篇小说。
《听,谁的声音落风中》开头就是山、回忆、风铃和时间,上来就是地老天荒。我想这是卞心宇对爱情的基本看法,当然也是大多数女孩子通约的想象。问题在于,她把这个地老天荒在小说里执行到底了,山不转水转,水不转风转,风不转人转,人不转心转,即使曲径不能通幽,但是心到达了,因为人不转心转。小说里的爱情也不是多么伟大多么光明,但它一根筋似的把地老天荒推到了底,生死离别都挡不住,力量就出来了。这对一个小说新手来说,很不容易。间以繁复的小心事,对情感人心幽微处的细致整理,一概的款款情深。在这个小说里,作者没有使用过多技巧,充沛的是情感,近乎本能地写,所以浓得化不开。地老天荒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小说中始终弥漫的那种苍凉而又浓酽的氛围,像开头提示的,你时不时能想到那个遥远广大的西藏,和更遥远的格萨尔王。小说也因此打开了更大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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