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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一陈小多去了学校，只是比正常上课时间晚了一点，他在南大街路明的理发店门口打了五局台球，为的是不在进校门时碰到谈正午和周光明。上课迟到顶多说一声“报告”，教语文的樊一生就让进了。他可以低着头坐到靠后门的位子上，时不时瞟一眼谈正午和周光明，这算适应，一节课下来他们再声讨嘲笑，陈小多的脸就不会那么红了。事实也是如此，下课以后谈正午和周光明围到后门口，阴阳怪气地说，哎呀呀！这少林武功也有速成的啊？才几天就满师下山了。
陈小多突然理直气壮：“我他妈起码知道河南在哪里！”
谈正午和周光明一下子懵了，他们活蹦乱跳地待在这里哪也没去，他们的确也不知道河南在哪里。这是没办法的事，河南在哪里是个硬知识。谈正午和周光明相互看看，两手一摊，自己找台阶下：“好了好了，上课了。”陈小多知道这一关差不多过去了，抹着鼻尖上的小汗珠暗自庆幸。原来很多事并不一定就如想象中那么难办，关键是要找对路，什么叫四两拨千斤，这就是。所以蚂蚁可以制服大象。庆幸之后不免又失落，甚至有点羞涩和难为情，十多天的煎熬突然卸掉，等同于在澡堂里突然脱掉厚棉衣，轻松是有了，光屁股也露出来了。
两节课后是课间操，结束后陈小多直接回了教室，坐在位子上索然无味，心还在路上。如果那会儿他再坚挺一下，现在可能已经在少林寺听敲钟了。谈正午和周光明还有其他几个同学斜倚在离他不远的窗户前，有人吹了声口哨，周光明夸张地打了个嗝。一个女生走过来站到了陈小多的课桌前，双手背在身后说：“总算找到你了，你是三班的呀。”陈小多仰起脸看她，刺眼的阳光里半天才看清是租住他们家老屋的小房客。圆圆的脸，高高的胸脯矗立在他头顶。“你叫陈小多是吧？”她把脑袋歪了歪，陈小多看见的又是刺眼的阳光，“我叫郑青蓝，在一班。”
陈小多不知道该站起来还是继续坐着。又有人吹口哨。谈正午捏着嗓子小声说：“你叫陈小多是吧？”很多人笑起来。郑青蓝回头白了他们一眼，“死一边去！”谈正午掩面做害羞状，继续捏着嗓子学，“死一边——啊去！”
“陈千帆，”陈小多觉得应该坚定地坐着，让她站着去，“不是陈小多。”
“对不起，陈千帆，”郑青蓝说，“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刚下操时看见你了。”
几个倚在窗前的混蛋继续学：“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
陈小多觉得自己的脚脖子都红了，有点慌了神：“要上课了。”
郑青蓝走后，陈小多一节课都没上踏实，后悔自己的表现。刚才说“要上课了”算赶她走吗？要是算那还说得过去，不过为什么不能把脸板得像棺材或者墓碑。当然最理想的是摇摇晃晃站起来，轻佻地说，谢了，一会儿我也去看看你。这种事谈正午和周光明都干得出来，很多男生都干得出来。最后他决定，像武侠浪子那样，像金世遗那样，放松下来，一放松就抓住了主动权。
放学后陈小多和谈正午、周光明像过去一样亲密无间，至少表面如此。他们说笑，不用书包，习惯于把一两本书夹在胳肢窝里。谈正午和周光明以极大的热情说起了郑青蓝，这样的姑娘不多。小妮子长得不错，脸蛋白里透红，那身段，那胸、腰和屁股，他们科学地称之为“三围”，高三的女生也没几个有能力长成这样。他们在评论郑青蓝时故意把陈小多晾在一边，陈小多为此不满，硬着头皮说了句没头没脑的粗话：“她奶子大。”谈正午和周光明嘎嘎地笑起来。“还停留在上半身阶段，”然后谈正午失望地摇摇头，“初级的男人看女人，看脸；中级的看胸；像咱们这种高级别的，早就看屁股了。她屁股有点意思。”周光明纠正说：“前两天看电视，我爸说，老男人爱看的是女人的小腿肚子。”
这大大超出了陈小多的审美经验，在他看来，看人当然是脸第一。小腿肚子算哪个部分的？他这个还处在初级阶段的人不能理解。他们两个显然也不甚了了，干脆在校门口坐下来，盯着过往女生的小腿看，想找出点名堂。他们经常像找不到屎吃的狗一样，不知道干什么好，随便在哪个地方就能逡巡个把小时。一条条腿走过去，可惜那些小腿肚子都裹在裤子里，如果不从裤子的布料和颜色上做点区分，他们看的就是一条腿。审美开始疲劳，于是三个人还是各看各的，陈小多找脸，周光明找胸，谈正午找屁股。
郑青蓝是最后出校门的一拨人，她已经和两个女同学建立了友好关系，像老朋友一样边说边笑走过校门。谈正午对她挥挥手喊：“喂，陈千帆在这儿呢！”陈小多本能地站起来，觉得不妥已经晚了，只好气愤地重新坐回台阶上。气自己。郑青蓝果然摇荡着马尾巴跑过来。
“千帆，”她说，“你在这儿呀，我去你班上找你了。我路不熟，跟你一块儿走吧。”
陈小多像弹簧一样再次站起来，抡起胳膊匆忙划了一圈：“过水门桥往左，到了石码头往右进花街就是。我有事。”没说完又坐下来，把头低下。还是不能放松，他痛恨自己的不能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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