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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悬念，吴大拿把最后一块肉卖给了谈正午和周光明，只是在跟着车跑时，周光明吐了。十九块钱的肉两个人分吃有点多，周光明的胃很不习惯。
第二天郑青蓝把一百块钱带到学校，但当天下午没派上用场，陈小多他们没去孝敬吴大拿，而是去看了四大金刚和斧头帮打架了。地点在学校后面一座废墟里，很多年前这里应该有人家，现在墙倒屋塌，角落里积着野狗野猫和鸟雀的粪，院子里长满荒草，野兔子时刻可能从草丛里跑出来。四大金刚和斧头帮隔着一张圆形石桌站成两派。打架的事常有，校内和校外打架的事也常有。像足球比赛，不是你跟我踢就是我跟他踢。生命在于运动，帮派在于打架，打败对方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四大金刚派不只四个人，就像“四人帮”也不仅四个人一样，下面还得有一帮小弟兄冲锋陷阵，但是今天来的小兄弟显然不如对方多。如果换了别人打架，他们三个就不去看了，师傅要紧，但三个大金刚差不多要算他们师兄，这就得去了。谈正午强烈建议去现场观摩，陈小多坚持了一个上午没理他。后来谈正午只说了一句话，陈小多就理了。
谈正午说：“为一个女人，还是个男人么你！”
去废墟要翻越学校的后围墙，谈正午骑在墙头上又说：“刘备都知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陈小多至今还不是很习惯这种思路，但他觉得谈正午的这感觉对头，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对男人来说，开阔和粗野都是美德，像学校后面的这块野地，光长草不行，得有废墟，断壁残垣才像样。然后要有人打群架，他们来观摩。
但是陈小多豁然开朗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两根手指头吓没了。
四大金刚说：“我们单打独斗。”
斧头帮的老大，高三年级的柳斌说：“不行。”
四大金刚说：“操他妈，不打了。”
柳斌说：“操你妈，走得了你就走。”
他们就围上来了。这完全出乎四大金刚的预料，他们以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规矩，先单打独斗，然后再玩别的。斧头帮不鸟你的那一套，斧头帮有斧头帮的规矩。他们是在学校里立下的，大锅饭，大呼隆，小斧头别腰里赤手空拳就上来了。斧头帮也不轻易动斧头，如果不是狗急得跳墙，小斧头基本上是摆设，因为动起来那可能出人命。不过即使当摆设，也相当威风。四大金刚拳脚上好像真有两下子，造型摆出一串又一串，但身陷重围动作就变形了，没法施展到位，跟旱鸭子落了水一样，最后只能把口诀要领扔到一边，什么动作方便就来什么。他们四个主要人物背靠背围成一圈，斧头帮像沙尘暴一样扑面而来，他们的胳膊被抓住，腿和腰被抱住，脑袋和前胸就露出来，嘭、嘭、嘭，隔三岔五就传出来闷响。四大金刚的表现让陈小多有点失望，被人当沙袋练习拳击了。多半是跟吴大拿学武时没用功。可见名师未必能出高徒，因为徒弟不认真。老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要引以为戒。
谈正午在墙头上蹲不住了，跟周光明和陈小多说：“咱们不能闲看着啊，师兄呢。”
周光明说：“师兄有难，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陈小多说：“可他们不是好人。”
“打成那样了，哪有好人！”
谈正午跳下断墙，拽着陈小多就要往上冲。陈小多想，冲就冲吧，不就打架吗，就当是为吴师傅打的，再坏也是他娘的师兄。然后他就感觉血液冲在他前头，脑袋有点懵，眼前泛红，他还是头一次打这么大规模的群架。在他的武术美学里，陈小多是很不喜欢一群人像面条一样缠在一起乱打的，他喜欢清爽，一个人面对一个敌对的世界，攻防有度，进退有据，一招一式清晰简明，但见身手翩然，敌人像羽毛一样纷纷落地。我要是金世遗该多好。
可是现实世界总要乱成一团。刚近一个斧头帮家伙的身，有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陈小多停下了。接着又一声，所有人都停下了。大家几乎本能地在一秒钟内找到了声源。四大金刚的老大和老四，分别抓住一个斧头帮兄弟的一只手，他们从那两个人腰里拔出了小斧头，他们把那只曾经握过小斧头的手摁在石桌上，斧头跟着剁下去。陈小多看见了那只右手的一截小指像个多余的蚕豆被剔除出去，他看见血液像小小的焰火一样紧急喷射了一下，甚至看见了斧头刃与石桌撞击时溅出的微妙的火花。斧头现在握在老四手里，斧刃清白，比刚锻造出来的时候还要锋利，找不到一点血迹。在老四之前，老大已经成功地剁掉了一个中指。剁中指因为中指最长，谁让它抢在前头。出头的椽子先烂，出头的手指必须先被剁掉，逻辑很清楚。老大、老四和老二，据说都是吴大拿的弟子。也就是说，陈小多的师兄先动了家伙，而且卸了别人的某个部位。
断指的两个叫声一点都不像人发出的。老大和老四也在叫，他们喊：“别过来！”其他人也在喊，声音也红了眼，脖子上的血管暴跳如雷，杀伐之声把五十米外槐树上的鸟都吓飞了，受了惊吓的鸟一边飞一边拉稀屎。很多种小虫子往草尖上跳，跌跌撞撞忘了动作规范，准备躲到远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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